再照前項田產,多在南昌、新建二縣,受害獨深,人人被其誅求,家家被其檢括;且賊師起事,抄掠尤慘,官兵破圍,傷殘未蘇;財盡已極,民困莫加。查得二縣額派兌軍淮安京庫三項糧米共十一萬九千石有零,淮、益二府祿米共四千二石,節奏寬免,未奉停征。運官守催,旗校逼取,勢急若火,案積如山,民納不前,官宜為處。
及照一方之統會在於省城,各府之錢糧並於司庫。查得本布政司官庫,先被賊兵劫搶,繼因軍餉動支,官吏徒守乎空櫃,紙筆亦賒於鋪家。大兵必有荒年,民窮必有盜賊,萬一變生無常,釁起不測,則寸兵尺鐵皆無所需,束芻鬥糧亦不能辦,公私失恃,緩急可憂。
再照省城各門城樓窩鋪及諸司衙門,先是王府占據,多屬疏隘,近因兵火蔓延,半遭蕩焚。夫城樓者,一方防禦之所關,衙門者,諸司政令之所出,托始創新,固無民力,因陋就簡,見有官房。
如蒙乞敕該部查議,將前項抄沒過寧府及各賊黨下田地山塘房屋等項,行令布政司會同按察司各掌印官及分守分巡官並府縣官從實覆行查勘明白,委係占奪百姓者,遵照詔書內事理,給還本主管業。及將於內官房酌量移改城樓窩鋪衙門,餘外無礙田地山塘房屋,仍令各官公同照依時估變價銀入官,先盡撥補南、新二縣兌軍淮安京庫折銀糧米及王府祿米,外有羨餘,收貯布政司官庫,用備緩急。仍禁約勢豪之家,不得用強占買,各委官亦不得畏勢市恩,致招物議。凡撥給變賣事情,若有勢豪強占強買及委官畏勢市恩各情弊,許撫按衙門指實糾劾懲究。施行事完,該司將各項數目徑自造冊奏報,並呈該部查考。是蓋以百姓之業,納百姓之糧,以地方之財,還地方之用。民沾惠而國不費,事就緒而財不傷。《書》曰:“守邦在眾”,《易》曰“聚人曰財”,惟陛下留意焉。
緣係計處地方事理,未敢擅便,為此具本請旨。
水災自劾疏
十五年五月十五日
臣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者,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
臣以匪才,繆膺江西巡撫之寄,今且數月,曾未能有分毫及民之政。而地方日以多故,民日益困,財日益匱,災變日興,禍患日促。自春入夏,雨水連綿,江湖漲溢,經月不退。自贛、吉、臨、瑞、廣、撫、南昌、九江、南康沿江諸郡,無不被害,黍苗淪沒,室廬漂蕩,魚鱉之民聚棲於木杪,商旅之舟經行於閭巷,潰城決限,千裏為壑,煙火斷絕,惟聞哭聲。詢諸父老,皆謂數十年來所未有也。除行各該司府州縣修省踏勘具奏外。夫變不虛生,緣政而起,政不自弊,因官而作。官之失職,臣實其端,何所逃罪?
夫以江西之民,遭曆宸濠之亂,脂膏已竭。而又因之以旱荒,繼之以師旅,遂使豐稔連年,曲加賑恤,尚恐生理未易完複,今又重以非常之災,危亟若此,當是之時,雖使稷、契為牧,周、召作監,亦恐計未有措。況病廢昏劣如臣之尤者,而畀之悵然坐屍其間,譬使盲夫駕敗舟於顛風巨海中,而責之以濟險,不待智者,知其覆溺無所矣。又況部使之催征益急,意外之誅求未已。在昔,一方被災,鄰省尚有接濟之望,今湖、湘連歲兵荒,閩、浙頻年旱潦,兩廣之征剿未息,南畿之供饋日窮,淮、徐以北,山東、河南之間,聞亦饑饉相屬。由此言之,自全之策既無所施,而四鄰之濟又已絕望,悠悠蒼天,誰任其咎!
靜言思究,臣罪實多!何者?
宸濠之變,臣在接境,不能圖於未形,致令猖突,震驚遠邇,乃勞聖駕親征,師徒暴於原野,百姓殆於道路。朝廷之政令因而閼隔,四方之困憊由是日深。臣之大罪一也。徒避形跡之嫌,苟為自全之計,隱忍觀望,幸而脫禍。不能直言極諫以悟主聽,臣之大罪二也。徒以逢迎附和為忠,而不知日陷於有過;徒以變更遷就為權,而不知日紊於舊章;徒以掇拾羅織為能,而不知日離天下之心;徒以聚斂征索為計,而不知日積小民之怨。此臣之大罪三也。上不能有裨於國,下不能有濟於民,坐視困窮,淪胥以溺,臣之大罪四也。且臣憂悸之餘,百病交作,尪羸衰眊,視息僅存。以前四者之罪,人臣有一於此,亦足以召災而致變,況備而有之,其所以速天神之怒,深下民之憤,而致災沴之集,又何疑乎。
伏惟皇上軫災恤變,別選賢能,代臣巡撫。即以臣為顯戮,彰大罰於天下,臣雖隕首,亦雲幸也。即不以之為顯戮,削其祿秩,黜還田裏,以為人臣不職之戒;庶亦有位知警,民困可息,人怒可泄,天變可弭;而臣亦死無所憾。
重上江西捷音疏
十五年七月十七日遵奉大將軍鈞帖
照得先因宸濠圖危宗社,興兵作亂,已經具奏請兵征剿。間蒙欽差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後軍都督府太師鎮國公朱鈞帖,欽奉製敕,內開:“一遇有警,務要互相傳報,彼此通知,設伏剿捕,務俾地方寧靖,軍民安堵。”
蒙此,臣看得宸濠虐焰張熾,臣以百數疲弱之卒,未敢輕舉驟進,乃退保吉安。一麵督率吉安府知府伍文定等調集軍民兵快,招募四方報效義勇之士,會計一應解留錢糧,支給糧餉,造作軍器戰船,奏留回任監察禦史謝源、伍希儒分職任事;一麵約會該府鄉官致仕都禦史王懋中,養病痊可編修鄒守益,刑部郎中曾直,評事羅僑,丁憂禦史張鼇山,先任浙江僉事、今赴部調用劉藍,依親進士郭持平,軍門參謀驛丞王思、李中,致仕按察使劉遜,參政黃繡,閑住知府劉昭等,相與激發忠義。
七月初二日,宸濠探知臣等兵尚未集,乃留兵萬餘,屬其心腹、宗支、郡王、儀賓、內官並偽授都督、都指揮等官使守江西省城,而自引兵向闕。臣晝夜促各郡兵,期以本月十五日會臨江之樟樹;而嚴督知府等官伍文定等各領兵,於十八日遂至豐城。分布伍文定等攻廣潤等七門。是日得報,宸濠伏兵千餘於新舊墳廠,以備省城之援。臣遣知縣劉守緒等領兵從間道夜襲破之。十九日,申布朝廷之威,再暴宸濠之惡,約諸將二十日黎明各至信地。我兵四麵驟集,遂破江西,擒其居守宜春王拱樤及偽太監萬銳等千有餘人。宸濠宮中眷屬聞變,縱火自焚,延及居民房屋。臣當令各官分道救火,撫定居民,散釋脅從,搜獲原被劫收大小衙門印信九十六顆,三司脅從布政使胡濂,參政劉斐,參議許效廉,副使唐錦,僉事賴鳳,都指揮王玘等,皆自首投罪。除將擒斬功次,發禦史謝源、伍希儒權令審驗紀錄,及一麵分兵四路追躡宸濠向往,相機擒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