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在燈下梳我初白的發
忽然記起了一些沒能實現的諾言
一些無法解釋的悲傷
在那條山路上
少年的你
是不是還在等我
還在急切地向來處張望”
他似乎很偏愛這類憂傷的詩歌。法國的十年留學生涯,將他塑造成了風度翩翩、彬彬有禮的標準紳士,同時也灌輸給了他法國獨有的浪漫多情。陸錚,這個冷峻的男子,時隔多年翻起這些優美淒涼的句子,彼時的你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書寫?陳然隻知道他是犀利的、冷冽的、工作的時候多智近乎鬼,那樣算無遺策,仿佛樣樣都在掌控之中。她是真的對他了解太少太少了,從未有人發現,在他的內心深處隱藏著如此能量巨大的浪漫情懷。這些情懷因何而起?很快,她便在本子裏找到了答案。
那是一張照著照片臨摹的鋼筆素描。畫的是兩個小小的背影。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歪著頭靠在小男孩的背上。那男孩有著胖乎乎的身體和四肢,他用手托著背上的小姑娘,走在一望無垠的彎曲山路上。畫的最下腳寫了一行字:Ma fille, c''est liéà ton coeur de dépt, quand tu viens, je serai toujours attendre.(我的心上人,這裏有注定屬於你的一顆心寄存,無論你何時來取,我將始終等待)。
淚如雨下。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順著臉龐滑落。時隔經年,久到連當事人都已忘記,而他卻一如既往懷揣著最初的美好長達十年。這麼多的追求者裏,陳然從未記起過,曾經有個卑微的胖子,用他全部的熱烈情感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暗戀。久到時間把他和她都改變了模樣改換了頭麵,他卻依舊熾熱。依然深陷其中,甘願沉淪。陸錚,直到這一刻為止,她才徹底明白他看向自己的眼睛裏為何總是藏著那麼深的迷霧和欲言又止。她才終於知曉,為何他總是說自己不懂得愛情。那是他一直在等,等著她發現自己呀。可惜陳然你這個傻瓜,你直到今天才知道。眼淚一滴一滴落在速寫本上,打濕了紙張。而她,終於像孩子一般,由小聲哽咽到嚎啕大哭。為什麼老天要這麼殘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剝奪她生命裏屈指可數的溫暖呢?她從未想過,一直在尋找的完美男人,老天竟然早已替她安排好。她更沒料到,直至她明白為止,那個等待多年的男人卻悄無聲息地消逝。如同一個才得到寶藏的人,還沒宣泄夠歡喜,轉眼間便已失去。陸錚,陸錚,有過這麼美好溫暖的你,這麼完美專一的你,自己今後如何還能再愛上別人?
這世上,最難遇到的是合適,最難做到的是將就。
陳然聲嘶力竭地哭到天黑,手機響了無數次後,她終於擦幹眼淚,把速寫本裝進包裏,關上了屬於陸錚的空間。醫院裏的情況同樣糟糕,陸阿姨從昏迷中醒來後,始終無法承受如此大的打擊,情緒激動地要拔掉針管去找兒子。一大堆人手忙腳亂把她按在床上,陸阿姨瘋了一般拚命地掙紮,嘴裏隻是哭叫:“誰都別攔著我,讓我去找我的兒子。小錚從小就怕寂寞,我要去陪他。小錚,我的小錚,他還那麼年輕,他還沒有結婚生子,他的人生連一半都沒過,我求求你們,放開我吧,讓我去找我的小錚,我的兒子……”陸母踢打著,淒厲的哭泣聲響徹了整間病房,在場的女眷都忍不住背過身去偷偷落淚,要白發人送黑發人,老天爺你何其不公啊。
陸母的哭聲,聲聲震落在陳然心裏。她混沌的頭腦忽然閃現一絲清明。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撥開眾人衝到陸母床前,緊緊抓住憔悴女人的手,她大聲急促地宣布剛剛作出的一個決定。“陸阿姨,我去,我替你去帶陸錚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