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說:“我不見得說的都是真話,但是我努力地不說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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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所記,是著名藝術評論家柯文輝與我對話的點滴。我喜歡讀禪門語錄,故以語錄體記之。
拜識柯老,緣於篆刻家北辰的推介。促我前來的,是他所著的《曠世凡夫——弘一大傳》。我有數本弘一法師傳記,從柯著《弘一大傳》中,我讀出了諸多不同。柯不甘於隻做敘述者,而是夾敘夾議,兼具文學家的才情、史學家的實誠。
某日,我敲響柯府之門。門應聲而開。
眼前的老人,矮身材,禿頂,長髯,寬臉,隆鼻,一雙眼睛放射精光。他不修邊幅,上穿一件深色襯衣,卷著袖管;一條有些髒兮兮的牛仔褲,翻卷著一高一矮的褲腿,像個搬運工。
他隨和親切,見我進門,便問:“吃飯了沒有?”我說沒吃,他笑了,“粥我已經熬好了,菜也炒好了。”說著,他拉我到臥室的窗子處,指著街對麵的超市,“辛苦你跑一趟,買些餅或者饅頭回來。記著,我不吃甜的。你吃什麼,自己隨便買。有錢嗎?”我一笑,說有。他說:“那好,你去吧。”
他年長家父兩歲。這率真坦蕩的作略,很對我的脾氣。從超市回來,在我眼裏的他,已經不再是一位著名藝術評論家,而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父輩。
飯後談天,從文學到藝術,再談及人生感悟,話頭到處,他總能直指人心,使我獲益匪淺。往事與記憶,是圍繞在他身邊的花叢,他一伸手,就摘來一朵。在他身邊,我變成了一隻敞開的籃子,等著他拋進一枝枝花朵。
不知不覺,已近子夜。此時方想起回家,但地鐵已經停運。他說:“給家裏人打個電話,晚上就睡在這裏吧。”
淩晨三時,我不忍心讓這位年過七旬的老人熬夜,便勸他上床休息。他聞言起身,搓了搓臉,到臥室抱來一床被子放在我身邊的長沙發上。
早晨,睡夢中的我,被他喚醒。
他遞給我一隻牙刷,“粥已經熬好了,你去刷牙洗臉,吃了飯去上班。”
刷牙時,腦海裏忽然想起他昨夜的一句話,眼睛忽然起了潮濕的霧水。
談至深處,他說:“這些話,我平時隻放在心裏,沒人肯聽,我也不想說。今天都說了。我七十多歲了,你還年輕。將來我死之後,你還要活很多年。所以我要告訴你,我所經曆的、發現的,這樣讓你以後少走些彎路。”
這番話,有禪門傳法付囑的意味。
他年過七旬,不可謂不老,但他身上沒有世故氣、油滑氣,更沒有架子和倚老賣老的氣勢。他思維敏捷,不讓青年;他心態年輕,活潑可愛;他話語中,充滿機鋒;處世為人,他百無禁忌。
看著他長長的白胡須,我忽生奇想,他像一位剛從典籍中走出來的禪師。
讀到此處,或許有讀者問,此文標題《禪師與少女》,是否賣弄噱頭?若把柯老比作禪師,都寫了這麼多了,少女怎麼還沒出現?
然而,這恰是我要給出的答案。
他玄妙處如禪師,天真處如少女。禪師與少女,是柯老心靈的兩極。這樣一扯,似乎扯平了。但,還有一點讓我困惑。
我不明白,在我麵前,為什麼他天真得像個孩子;而在他麵前,我卻愚蠢得像個老頭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