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也從金融市場角度對股災進行了反思,回到金融創新層麵,也有不少有意思的結論。例如,2015年的股災爆發之前,保險、證券、公募資金、私募資金這些看起來由不同領域的金融機構發行的金融產品,它們的產品結構等卻高度類似。所以,一個市場的波動,可以迅速地使風險在不同領域之間擴散。今天,在全球金融市場、金融創新的推動下,不同金融子市場之間的聯係更緊密,但是風險的傳染也更快捷,這是一個很難回避的現實。這也使得我們不僅要關注中國的金融市場,還要關注國際市場上美聯儲、歐洲央行等的主要動態。這是一個從金融市場運行方麵可以說早已充分全球化的時代,我更願意把次貸危機看成是金融市場通過活躍的創新已經高度全球化,而其監管還在國別化分割的狀態下出現的一次市場衝擊。
縱觀人類的金融創新史,有一個非常清晰的“鍾擺效應”,那就是:金融創新—市場波動—強化監管—放鬆監管—鼓勵金融創新,這可以說是一個螺旋式地推動金融體係的發展方式。過度的金融創新往往會導致金融體係的風險和大幅波動,甚至會導致金融危機,因此催生出更為嚴格的金融監管。嚴格的金融監管必然會提高金融體係運行的成本,也可能使金融體係逐步喪失活力。此時如果要尋找新的增長點,必然會促使金融體係轉向金融創新,然後放鬆管製,鼓勵創新,才能迎來金融創新的活躍期。
第二,金融創新發展與社會收入分配的問題。從這一輪全球金融創新看,金融創新產生的收益與風險,對不同社會階層的影響是不一樣的,僅僅就大規模的量化寬鬆政策而言,大規模的救助必然使其中持有較多資產的階層得益,而更多公眾實際上在輸出資源。2008年的全球次貸危機後,不少國家發行了大量的貨幣,刺激資產價格上升,導致次貸危機之後經濟的“複蘇”變成了多資產者的“複蘇”,少資產者的資產反而被稀釋了。這個時候就會出現類似“占領華爾街”這樣的社會反應,客觀上促使監管又向更為嚴格的方向轉變。這些大的趨勢的演變,也會直接影響年輕人的就業選擇,例如,現在華爾街最走俏的職業是合規官、風險管理官。
在這樣一個擺動的過程中,每一次從金融創新到金融監管的鍾擺擺動,都往往會有不同形式的表現。但是,放到一個更長的周期裏來看,每次擺動都有它內在的金融運行的規律。我還要推薦另外一本書,是哈佛大學的兩位教授卡門·M。萊因哈特(Carmen M.Reinhart)和肯尼斯·S。羅格夫(Keh S。Rogoff)合著的,書名為《這次不一樣?——800年金融危機史》。該書描述了800年以來每一次金融危機的醞釀、擴張、形成和爆發的整個過程。在危機的啟動階段,常常會有人說“這次不一樣”,這次是互聯網,這次是鐵路,但是放到一個金融周期的客觀指標上來看,是否每一次的評價都一樣?運行周期常常是這樣的:一個特定的產業開始複蘇,吸引了很多資金的湧入,然後大家加大投資,借貸擴張,帶動這個行業繼續擴張,投資收益隨著投入的迅速上升形成邊際收益遞減,一直到籌集資金的成本已經高到比投資收益還要多出很多的地步。這是典型的“龐式融資”。當龐式融資的占比越來越高的時候,也就是金融危機的拐點臨近的時候。
記得美國金融危機爆發時,艾倫·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在國會聽證會上說:“我們麵對的這次2008年危機在全球是百年一遇的。”我當時想,這麼說起來,我們這一輩做金融的朋友還挺幸運的,下一輩的年輕人想碰到這個危機看來要等到2108年了。結果發現,隨後歐洲等地也陸續爆發了金融危機,看來這個危機、監管、創新的鍾擺擺動速度在迅速加快。因此,在短期的危機波動中,當我們難以把握創新和監管之間的方向時,不妨把考察的周期放長一點,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金融創新也需要以曆史的眼光來考察。如果以這個視角來評估P2P、眾籌,我覺得是比較客觀、冷靜的。他們那麼高的資金成本,打算投到什麼領域?更高的收益水平可能從哪裏來?如果產生不了那麼高的收益,那麼是否能找到這麼多“冤大頭”接盤?有一個玩笑說:“今年以來陸續出現了很多騙子,在學金融的準備多賺點客戶的管理費的時候,騙子已經開始昧著良心騙客戶的本金了。”
實際上,要對這些短期內看起來花裏胡哨的金融創新做出冷靜的判斷並不難,隻需要運用基本的金融常識和簡單的資產管理準則,比如說獨立的托管、客戶資金和自有資金的分離。融入資金的高成本需要找到更高收益的資產來覆蓋,否則就是不可持續的。
因此,我們在這樣一個新興加轉軌的、還在發展中的金融市場上,既要了解金融創新的前沿,也需要掌握一些基本的金融創新常識。
第三,金融創新和金融監管之間需要建立良性的互動。在突破金融管製的時候,有點像啄木鳥和樹之間的關係。我的一位從事金融監管的朋友曾經提及一項他的觀察,他說溫州的資金非常敏感且高度市場化,這些資金湧向哪裏,哪個領域,中國的金融監管者就要注意了,因為這些靈敏的市場資金可能嗅到了金融創新的空間。應當說,金融創新與金融監管,總體上也是一個互相推動,倒逼監管機構發展,促進金融市場規範發展的過程。互聯網金融的發展,風來的時候是“故事”,風一走就變成“事故”。高利貸搬上互聯網還是高利貸;無論負債來源如何花哨,如果還是投向傳統產能過剩行業,經濟調整帶來的衝擊就無可避免。
第四,金融創新開始越來越具前瞻性地、主動性地引導實體經濟的創新,而不僅僅隻是被動地、滯後地服務於實體經濟,或者說金融創新服務於實體經濟的方式多種多樣。從全球範圍來看,金融業的現實影響力越來越大,已經不僅僅為實體經濟服務了。“服務”這個詞似乎帶有一種從屬性,在很大層麵上還帶有被引導、被支配的意味。但是,隨著金融市場的迅速擴張,這種被動、滯後的對實體經濟的服務已經明顯不能滿足現實的需求。我們看到,全球的財富積累越來越多,這些財富需要找到配置的去處。縱觀人類文明史,對財富的摧殘和傷害最顯著的是大規模的戰爭和疾病。現在人類越來越聰明了,而且大規模的戰爭和疾病越來越少。我曾經看到一個測算:一二十年後,新出生的人類的預期壽命可能達到100歲。這些人在走上社會時,因為沒有大的戰爭和疾病,可能從他們的長輩手中獲得1000萬美元遺產,在全球範圍內統計,這一人群的數量可能會很大。他們隻需要每年保持5%的回報率,到他們60歲的時候,所擁有的財富就將是一個非常可觀的數字。這樣的一個財富積累過程和以前是迥然不同的。我想說的是,現在,隨著全球化的推進和人類的進步,金融資源積累得足夠雄厚,就越來越具有重要的、獨立的,甚至是超前性的對實體經濟的影響力。通過金融創新來帶動具體的實體經濟的創新,使得原來在農業文明時期、工業文明時期不可能獲得金融支持的許多創意,能夠更便捷地獲得金融資源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