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是,釜底抽薪之計剛要拉開帷幕,恰逢周期性行業上行。房價、金屬和原材料價格暴漲,原本過剩的鋼鐵產能不過剩了,不少鋼鐵企業開足馬力生產,生產越多利潤也越多。一二線城市房地產價格飛漲,絲毫沒有去庫存壓力,產業凋敝和人口流出的三四線城市無論如何也難以有效去庫存。債務置換確實有效降低了地方平台的債務壓力,不少地方政府平台一下子錢多得沒地方用,以至於2016年7月以後廣義的政府銀行活期存款破天荒地超過了整個非金融企業的銀行活期存款。
去杠杆、去庫存和地方融資平台的債務置換沒有把債務杠杆降下來。政策製定層、學術界和媒體輿論中依稀可見兩大陣營:一邊強調防範金融危機、去杠杆和改善微觀資源配置效率,經濟增速低一點沒關係;另一邊強調避免通貨緊縮陷阱、防止經濟增速進一步下滑和潛在的就業市場壓力,經濟增速太低是宏觀意義上的缺乏效率。去杠杆和保增長,兩美不可兼得。
反思
釜底抽薪的防範金融危機的政策設計初衷好、認識深刻,但實施過程中有不少值得反思的地方。這裏列舉幾條與方家探討。
1.防範金融危機的政策措施要不要放在首位?
防範金融危機很重要,問題是要不要把防範金融危機的政策目標放在首位,把政策資源優先用在防範金融危機方麵?
依筆者淺薄之見,防範金融危機的工作雖難做,但不是燃眉之急,做好了功效也未必很大。
難做是因為防範金融危機的政策措施,如去杠杆、去產能、去庫存以及完善金融監管,從短期來看都是做“減法”。從國際經驗來看,靠做“減法”成功去杠杆的案例罕見,除非是以金融危機那種劇烈的減法方式去杠杆。
並非燃眉之急是因為金融危機的根源是資源錯配,而危機的導火索必然是流動性危機。就中國目前的體製而言,爆發流動性危機的概率很小。十多年前,中國銀行業的壞賬率大大超出了爆發金融危機的警戒線,但中國的居民該把錢存在銀行的還是存在銀行,沒人擔心銀行破產,具有係統重要性的銀行的流動性沒有問題。爆發流動性危機的概率很低並非好事,其背後的代價是錯誤的資源配置得不到及時糾正。錯誤的資源配置沒有得到及時糾正,可能帶來金融危機,也可能造成沒有金融危機的“僵屍經濟”,就中國而言,後麵這種情形的可能性更大。
做好了功效也未必很大是因為防範危機的措施即便成功了,也不能解決當前的經濟增長瓶頸約束。什麼是增長瓶頸?以國際經驗來看很清楚,是工業部門的產業升級和人力資本密集型服務業的發展。生活中也看得很清楚,是高端個性化的各種新產品,是孩子上學、老人看病以及越來越迫切需要的城市公共服務和公共基礎設施。國際經驗和生活體會關於未來經濟最需要發展之處的指向一致。對政府而言,工業部門的產業升級近些年進展不錯,不需要操太多心,操心多了反而辦壞事,這是中國過去30年製造業發展奇跡的寶貴經驗。主要政策資源應優先放在要素市場改革、城市公共服務和基礎設施供給機製改革上,這些改革不僅能解決增長瓶頸問題,也能在增長中化解債務杠杆問題。從難度上看,這些改革的難度甚至要大於防範金融危機。正因為這些改革的難度更大,才更加需要抓住主線,集中政策資源,一點一滴地取得進步。
強調防範金融危機並非頭號工作重點,但並不意味著不需要防範金融危機。防範金融危機在何時何地都是一項重要工作。
2.防範金融危機誰來做?
防範金融危機,是交給貨幣和金融監管部門,出了問題唯貨幣和金融監管部門是問;還是全國一盤棋,政府部門齊動員,出了問題是籠統概念上的政府責任?
中國近年來債務br收入比例快速積累,部分原因是分母(國內生產總值增速)放慢,部分原因是分子增長較快。債務杠杆積累背後真正的問題是那些既沒有經濟效益也沒有社會效益的糟糕的投資,還有支持這些投資的金融中介。不良債務積累和資源配置扭曲背後的行為主體,有產能過剩行業、地方政府融資平台,當然還少不了一些金融機構。貨幣和金融監管機構確實沒辦法把手伸到企業和地方政府,它們無法解決預算軟約束問題,無法從根本上解決不良債務積累問題,但這並不意味著政府各個部門共同出手就能解決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