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胡須因為主人無心打理而盤踞其上耀武揚威,這時候房門突然被人推開,門外的淩波臉色與房中的白北竟是相差無幾,他手裏提著一個保溫盒,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對白北小聲道:“你去睡一會兒吧,這裏我看著。”
白北搖搖頭,抹了一把臉,“我不困,先把湯放著吧,等他睡醒了再喝。”
淩波依言將保溫盒放在茶幾上,然後在白北對麵坐下,兩人相對無言,偶爾視線碰到一起,又不著痕跡的移開。
不知過了多久,病床上才慢慢有了動靜。
白北和淩波幾乎是同一時間起身奔了過去,病床的男人有一張英俊的麵容,眉若鴻鷹,薄唇鋒利,即使是閉著眼睛的現在,也不難想象他醒時的鋒芒畢露,他的臉色如今蒼白如紙,嘴唇也毫無血色,純白的病服包裹住他日漸瘦削的身軀上,這樣的封城讓白北和淩波眼底發酸,隻覺心底最柔軟的那一處正被利器不斷的翻攪,悶悶的,疼得慌。
過了片刻,封城睜開了眼睛,他雖麵色如紙,眼神卻一如既往的銳利,看見床邊的兩個人,輕輕扯了扯唇,“你們不去做自己的事,守在這裏做什麼?”
白北想去握他打著點滴的手,想想還是沒敢,隻是道:“你昏睡了三天。”
封城應了一聲,看向淩波,“莫顏來過了嗎?”
“來的時候你正睡著,所以他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淩波暗暗握拳,聲音卻維持著鎮定。
封城又問:“肖寧最近怎麼樣?”
“很好。”
“那就好。”封城舒了一口氣,又看向兩人,“你們先回去,有事再過來。”他的聲音是一貫的低沉,裏麵雜夾著幾不可聞的疲憊,白北抿了抿唇,拉著淩波出了房門。
兩人直走到走廊的深處才停下,淩波一拳砸在牆上,雪白的牆體立刻出現了一抹殷紅,淩波的聲音氣極敗壞又極其無助,“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老天要這樣!”
白北別過眼,望著底下的芸芸眾生。
是啊,這世界上那麼多的人,為什麼快要死的那一個卻是封城呢?
這是個多麼驕傲自負的男人,他果敢絕決,英武義氣,對肖寧又一往情深,為什麼病危通知書上偏偏寫的是封城二字呢?明明可以是白北也可以是淩波,為什麼……偏偏是他。
“白北,醫生說的話是真的嗎?”等到發泄夠了,淩波才紅著一雙眼睛問。
白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回答道:“這個主治醫生是我從美國請回來的,他是腦瘤方麵的專家,所以……”
“不可能!”淩波像是害怕聽下去似的,粗魯的打斷了他的話,“城哥30歲都還沒有到,還這麼年輕,怎麼就腦癌晚期了呢?怎麼就隻有一年的命了呢?你那個醫生是哪裏找來的,會不會不可靠?”
白北皺了皺眉,插於口袋中的雙手緊握成拳,偏偏臉上依舊是那平平無奇的模樣,他永遠記得那天下午的情景,他去告訴封城靳楓與肖羽睡了的事情,他說終於輪到封城出馬了,封城當時那個笑容不可謂不愉快,這是這麼多年裏,他在他臉上見過的表情最為生動的一幕,然而就在下一瞬,封城的身體直直的倒了下去,雙眼緊閉,額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前一刻明明還好好的說著話,下一秒,卻已不醒人事。
他縱使見慣無數大場麵,也在這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方寸,他隻能扶住封城軟倒的身體,腦子裏一片空白。
在他的認知中,封城是神,神是無堅不摧,是永遠不會倒下的。
然而,他心目中的神就在他的眼前,如山一般轟然坍塌。
封城送醫的當天下午就有了結果,腦癌晚期四個大字刺痛了他的眼,他與淩波在總目睽睽下哭得像兩個傻子,這樣的結果自然不能讓他們相信,白北立即拜托了在美國的朋友接受了最有名的腦瘤醫生,便讓專機將他接過來替封城診治,結果一模一樣,這下子,連白北都頹然得像是快要世界末日了。
本來他與淩波的意思是讓封城知道,但是封城是什麼人,隻從他倆的神情就能猜出幾分自己的病情,白北無法,隻能據實以告。
封城聽到腦癌晚期之後,臉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白北說的每一個字都與他無關,唯有那雙放於身側的手微微的抖了抖,白北看得難受,隻能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尖,然後他聽見一把淡然的笑聲從封城的嘴裏滾落出來,這樣的笑聲與他從前聽見的都不一樣,是不甘、是意料之外,又是接受了現實之後的無可奈何。
過了半晌,才聽見封城低裂迷人的嗓音:“看來這輩子,我與他注定無緣。”
那個他指的是誰,屋子裏的人都心知肚明,正因為知道,才覺得更加難過。
淩波抹了抹眼睛,突然道:“城哥,我這就去把肖寧叫來。”說著便要衝出門去,卻被封城叫住了,封城望著他,深色的眼眸中流動著奇異的暗光,“這話我隻說一次,你們不管是誰,若要將我與肖寧的事說出半個字給他聽,便永遠都別來見我。”他的聲音那樣輕,聽在眾人耳朵裏卻如同一隻千斤錘轟然砸下,淩波不甘的收回腳,“那怎麼辦!難道讓他永遠都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個這麼愛他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