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死後第四天,一群警察突然闖進家中,大肆搜查了一番。我一點兒也不擔心,泰然自若地陪著他們搜查。在一遍又一遍地翻找之後,他們走下了地窖。我麵不改色,平靜地跟隨他們在地窖中走來走去。警察沒有找到疑點隻好準備離開,我的心裏樂開了花。為了表示自己無罪,我急於開口向他們表達些什麼。在這些人正要走上梯階時,我向他們說了一些承蒙關照,感謝他們洗脫了我的嫌疑之類的話。說到這裏我本該住口,但不知怎麼我竟然頭腦發昏般地向他們說我的地窖結構很牢固,尤其是這幾堵牆。比這更可怕的是,為了故作姿態,我竟然拿起牆邊的一根棒子,使勁敲著豎放我妻子屍體的那堵牆。我當時一定是鬼迷心竅了!
這時,最為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我敲牆的聲音還回響在地窖裏,那堵牆裏竟然傳出了聲音!那聲音像極了壓抑的哭聲,並且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哀嚎,悲慘得令人發指,魔鬼發出的聲音也不過如此!我驚呆得顧不上慌張,樓梯上的警察也被嚇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下來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拆牆。
那堵牆整個倒了下來,裏麵那具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暴露在人前。那可怕的貓竟然坐在屍體的頭上,它張著嘴發出恐怖的聲音,眼睛裏閃著詭異的光。天哪,我竟然把這家夥砌進了牆裏!它誘使我殺了妻子,如今又用叫聲把我送上審判台。這一切的一切讓我深感恐怖,但我已經沒有機會改變什麼了。我的一生,從此徹底斷送。
(4)坎特維爾城堡的鬼:鬼和人,誰更勝一籌?
最近,美國公使奧蒂斯先生一家搬進了新居。不過,他們的心情絕對稱不上愉悅。因為這所新居實在是太詭異了!誰都想不到他們在這裏遭遇了多麼離奇的事情。
擦不掉的血跡。
美國公使赫倫·;奧蒂斯先生買下了坎特維爾城堡的時候,每個人都告訴他,他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因為那個地方一直在鬧鬼!就連坎特維爾爵士本人在洽談出售條件時,也明確告知了這一點。對此,奧蒂斯先生顯得有些不以為然,他對這位傳聞中已經三百多歲的老鬼毫不在意。待這樁交易完成後,奧蒂斯先生便攜太太和兒女們驅車南下,前往坎特維爾林苑。
一家人剛轉進坎特維爾林苑的主車道,頓時,天空中烏雲密布。空氣似乎刹那間凝住了,一大群烏鴉靜靜飛過他們頭上。人還沒進房子,大顆雨珠就已經落下。
在門階上迎接他們的是一位老太太,她穿著齊整的黑絲衣服,戴著白帽和白圍裙。這就是管家烏娜太太。一家人在她的引領下進了門,開始好奇地四處打量。忽然,奧蒂斯太太看到壁爐前的地板上有一處暗紅色的汙痕,她率直地問烏娜太太:“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粘在這裏呢?”
“沒錯,太太。”老管家壓低聲音回答,“粘在那兒的是血啊,太太。”
“天哪!”奧蒂斯太太叫起來,“這太可怕了,一定要馬上清掉!”
老管家微笑著,用同樣神秘的語調輕聲說:“那是伊麗諾兒·;坎特維爾夫人的血,她就在這裏被她的丈夫西蒙·;坎特維爾爵士所殺。過了幾年,西蒙爵士也失蹤了。一切都非常神秘。遊客和後人都很看重這塊血跡,那血跡是擦不掉的。”
“哪有這種事!”奧蒂斯先生的大兒子華盛頓·;奧蒂斯滿臉狐疑。隨後他跪在地上,用去漬劑在地上刮著。一會兒工夫,血跡就消失無蹤。
他環顧一臉敬佩的家人們,得意揚揚。就在此時,一道強烈的閃電照亮整個房間,緊接著一陣雷鳴嚇得大家跳起來。
烏娜太太顯得異常焦慮,她鄭重其事地警告奧蒂斯先生,家裏會出大麻煩。
“我親眼看見過的,先生。”她說,“每個基督徒的頭發都會嚇得直立起來。好幾個夜晚,我為了這裏發生的恐怖事件,沒有辦法合眼!”
但是奧蒂斯夫婦對老管家再三保證,說他們並不怕鬼。最後老管家隻好放棄遊說,祈求上帝保佑新主人夫婦,然後蹣跚著回到自己的房間。
那天晚上風狂雨驟,鬧了一整夜,但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到了早上,大家下樓用餐,卻看到那塊可怕的血跡再次出現在地毯上。
一連幾天,前一天被擦掉的血跡,次日早上都會在原位重現。這讓奧蒂斯全家顯得興致盎然,奧蒂斯先生開始覺得,自己一味否定鬼的存在,或許太過獨斷。華盛頓則寫了長信給梅爾先生和帕德摩先生,議論罪行之血永存一事。這其中唯一感到畏懼的恐怕隻有奧蒂斯先生的女兒維琴妮亞小姐,她為了這詭異的血跡終日忐忑不安。
人與鬼的較量。
這是一個愜意的夜晚,奧蒂斯一家輕鬆地聊著天,完全沒有做好即將見到鬼魂的心理準備。時間到了十一點左右,全家陸續就寢,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不知過了多久,奧蒂斯先生聽到門外走廊上傳來怪聲,聽起來像是金屬摩擦的聲音,而且越來越近。
奧蒂斯先生立刻起身,他套上拖鞋,從衣櫃裏拿出一個長方形的小瓶子,打開房門。微弱的月光下,一個麵目恐怖的老人站在他麵前,手腕和腳踝都係著沉重而且鏽跡斑斑的鐐銬。
“親愛的先生,”奧蒂斯先生說,“聽聲音,您這鏈子需要上點油。我為您準備了一小瓶潤滑油。聽說隻要用過一次就非常有效。我把它放在燭台邊,如果您還有需要,我很樂意再拿幾瓶給您。”說完,他就把小瓶子放在門外的大理石桌上,然後若無其事地關門繼續睡覺去了。
這位坎特維爾之鬼氣壞了,他狠狠地把小瓶子摔在地板上,怒氣衝衝地飛過走廊。然而,他才剛剛飛到樓梯口,一扇門忽然打開,奧蒂斯先生年幼的雙胞胎兒子,合力將一個大枕頭向他砸了過去!
鬼匆匆逃進房子裏的一間密室中,倚著一束月光喘著氣。想一想自己的處境,他三百年的鬼魂生涯一直所向無敵,將住在這裏的所有人嚇得非死即瘋,從來沒有受到這麼嚴重的侮辱!而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美國人,他們搞不清楚自己麵對的是誰,居然要送他潤滑油,還對著他扔枕頭!是可忍孰不可忍!再說,曆史上從來沒有一個鬼魂受到這種待遇。因此,他下定決心展開報複。
鬼再度現身是周日晚上的事。全家上床睡覺後不久,就聽到大廳傳來一陣巨響。大家紛紛衝到樓下,看見穿著盔甲的鬼正蹲在地上。那對雙胞胎立即用玩具槍向他射出兩發子彈。鬼氣憤極了,尖叫著一躍而起,竭力發出最恐怖的笑聲。淒厲的回音在廳內嫋嫋不絕。當回音漸漸弱下去時,奧蒂斯太太對著他說:“我想您身體不大舒服,所以帶了一瓶藥酒給您。這藥對治療消化不良非常有效。”
鬼怒氣衝衝地瞪著她,忽然看到雙胞胎正悄悄向他湊近。不知為何,他對這兩個家夥充滿了畏懼。隨後,他化為一片淡淡的磷光,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一聲沉重的呻吟。
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鬼完全崩潰了,那對雙胞胎的粗野讓他整個“人”憤怒得冒青煙!
落荒而逃的鬼。
接下來的幾天,沮喪的鬼幾乎足不出戶,每天隻做更新血跡這件事。幾天之後,他慢慢恢複了精神,開始計劃繼續展開嚇唬奧蒂斯一家的行動。
他愉快地設想著:先從可惡的華盛頓下手,誰讓他每天都要把著名的坎特維爾夫人之血擦掉。下一步就是公使夫婦和可惡的雙胞胎,讓他們見識一下我真正的本事!至於維琴妮亞小姐,他倒還沒想到該怎麼處置,畢竟她從來沒有侮辱過他,人又這麼美麗溫柔。
當鬼穿著駭人的裹屍布,躊躇滿誌地現身時,卻被一地的奶油絆了一跤,不必說,又是那可惡的雙胞胎幹的!像這樣的捉弄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不斷上演。走廊上不斷拉起繩索,使他在黑暗中一次次絆倒。
這樣的羞辱惹火了老鬼,他決心要重拾尊嚴,決定這一次以恐怖至極的“無頭伯爵”形象現身!一天深夜一點十五分,鬼穿牆而出,來到雙胞胎的房間外。門並沒有全部關上,為了製造出最佳的恐怖效果,他一個箭步把門推開。沒想到,結果一大桶水應聲掉了下來,潑了他一身,水桶砸到他的左肩。房間裏傳來刺耳的笑聲。鬼嚇壞了,飛快地逃回自己的房間,第二天就得了重感冒。整件事情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沒把自己的頭拎去,要不然後果可能更嚴重。
他至此完全放棄,不再奢望能嚇到這家粗魯的美國人。他隻要穿著布拖鞋在走道上偷偷繞幾圈就心滿意足了,頸子上還要圍一條紅圍巾以防傷風,隨身帶一柄火繩槍以免受到雙胞胎的襲擊。
最後一次打擊發生在九月十九日。他下樓到寬敞的玄關大廳去,坎特維爾家族肖像已經變成美國公使和夫人的照片。他自顧自地對著照片指指點點,批評取樂。當時是淩晨兩點一刻,他確信沒有驚擾到任何人。突然從一個暗暗的角落跳出兩條人影,各自舉高了手亂揮一通,還對著他的耳朵尖嚷著:“砰!”他驚惶失措,往樓梯竄逃。誰知華盛頓就在那兒等著,拿著一把很大的花園噴霧器對著他。這麼一來,他身陷重圍,無路可逃。情急之下隻好遁入壁爐之中,然後順著彎彎曲曲的暖氣管和煙囪,一路摸回自己的房間。弄得灰頭土臉,一身狼狽。
此後他再也沒在夜間出沒過。雙胞胎幾度埋伏,還每晚在走道上撒核桃殼,卻都撲了空。顯然這鬼的自尊受損太深,不願再出現了。
其實奧蒂斯一家錯了,鬼還住在這棟屋子裏,雖然他暫時銷聲斂跡,但並沒有放過他們的打算。當他聽說愛慕著維琴妮亞小姐的柴郡公爵正在此作客時,便打算對這個新來的家夥下手,不過可笑的是,到了最後關頭,那鬼卻因為害怕雙胞胎而不敢出房門。年輕的公爵得以安睡於羽毛床帷之內,沉沉地夢著維琴妮亞。
(5)泄密的心:瘋狂殺手的自白
一個暴戾的靈魂,對自己的瘋狂全然不覺。他懷著一個詭異的動機殺死了無辜的老人,隨之肢解藏屍。做出這樣令人發指的行為,他竟然還能和上門的警官談笑風生。眼看這個魔鬼就要逃過審判,誰知此時他卻被自己的心出賣。
莫名其妙的殺機。
我的神經非常緊張,緊張到了極點,過去和現在一直如此。可是為什麼你非要說我瘋了呢?這毛病並沒有使我的感官變得遲鈍或是失靈,反而使我變得更加敏銳。尤其是聽覺變得異常靈敏,我似乎能聽見天堂和人世間的一切,甚至還有地獄裏的許多事情。你看,我怎麼會瘋了?讓我完整地給你講個故事,看看我是多麼鎮定,你就會相信我什麼毛病都沒有。
說不出那念頭起初是怎麼鑽進我的腦子的,不過自從它出現,就日夜不停地折磨著我。
我要做的這件事,其實並沒有什麼目的。我愛那個老頭,他從未冒犯過我,我和他沒有私人恩怨,對於他的錢財我更是毫無興趣。如果讓我必須說出一個原因的話,我想是因為他的眼睛!是的,他有一對禿鷹般的眼睛,發出灰撲撲的藍光,還蒙著一層霧氣。他的目光一落到我身上,我渾身的血液就變得冰涼。慢慢地,我下定決心要殺了這老頭,隻為了能永遠不再看見他那可怕的眼睛!
好了,現在問題的關鍵是,你認為我瘋了。瘋子可什麼都不懂,但我不一樣。隻可惜你沒看見我當時的謀劃多麼聰明而周密,幹得多麼小心謹慎,我偽裝得好極了!殺他之前的一個星期,我對那老頭比任何時候都好。
每到午夜時分,我便撥動他房門的插銷,打開門。對,就這樣,就是這麼輕!然後,當我把門開到足夠我的腦袋伸進去那麼大的縫時,就把一盞幽暗的提燈塞進去。提燈被我遮得嚴嚴實實,不漏一絲光。然後我就把腦袋探進門去,你要是看到我是怎樣巧妙地把腦袋探進去,一定會笑得肚子疼的!我慢慢地往裏探著頭,以免吵了老頭睡覺。幾乎花了一個小時才把頭完全鑽進門縫。這樣,就能看得到他躺在床上了。哈哈!你說一個瘋子會幹得這麼聰明嗎?
當我的頭完全鑽進房間後,我小心翼翼地讓提燈透出一小束光線,讓它正好照在那雙鷹眼上。我這麼幹了七個晚上,可是我發現那雙眼睛總是閉著,所以我沒有實施我的計劃。因為讓我苦惱的並不是老頭這個人,而是那雙邪惡的眼睛啊!
每天天亮時,我都會大著膽子走進他的房間,鼓足勇氣同他說話,親切地叫他的名字,詢問他夜裏睡得怎麼樣。你瞧,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我會在每天夜裏十二點趁他睡著時去探訪他。
一念之間,邪惡滋長。
第八天夜裏,我在開啟房門時,比平常加倍小心。這麼說吧,一隻掛表的分針跑得也比我的動作快得多。那夜之前,我還沒感到過我有那麼有本事,那麼聰敏,我幾乎憋不住要為自己的成功得意揚揚了。想想看,我一點一點地打開房門,而他甚至做夢也想不到我私下裏搞的動作。一想到這,我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老頭應該是聽見了,因為他突然翻了個身,像是受到了驚嚇。你一定以為我會退回去,不過,我沒有。他的百葉窗拴得牢牢的,屋子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不可能看到門開了。我輕輕地把頭伸進去,正要打開提燈,手指卻在加固用的錫皮上滑了一下。老頭一下子彈起來,喊道:“是誰?”
我一動也不敢動,時間似乎過了一個小時那麼長,我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這期間我並沒聽到他躺下的聲音,他還坐在床上豎著耳朵聽著,就像我夜複一夜地傾聽報死蟲的叫聲一樣。
不久,我聽見了一聲長歎,我知道那不是病痛和悲哀帶來的,那明明是恐懼得憋不住才發出的壓抑的歎息。我很熟悉這樣的聲音,在許多個晚上,當全世界都安睡的時候,它就從我的胸膛中奔湧而出,帶著可怕的回響四處回蕩。
我明白那老頭的感受,也很憐憫他,此時他一直清醒地躺在那兒。他心裏越來越怕,雖然竭力想把那當成偶然的一個聲響,卻做不到。他一直告訴自己,那不過是煙囪裏的風聲,或者隻是一隻老鼠從地板上竄過去的聲音罷了。他拚命想用這類推測來安慰自己,可是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的。沒錯,一切都是徒勞的,因為死神正大步地逼近他。
很長時間之後,我決定把提燈打開一點兒。你都不能想象,我是怎樣悄悄地做的,直到一線微弱如蛛絲般的光從縫隙中漏出來,落在他的那隻鷹眼上。
他的眼睛居然睜得大大的!我盯著它,一下子惱怒起來。我清楚地看見那灰撲撲的藍眼睛,蒙著一層駭人的霧氣,讓我寒冷到骨頭縫裏都結滿冰碴兒。
我告訴過你的,你把我過分敏銳的直覺錯當成瘋狂了。我告訴你,現在,我聽到一陣低沉的聲響,就像塞在棉花裏的鍾表發出來的聲音。我也很熟悉這個聲響,這是那老頭的心跳聲。它更加激起了我的怒火,就像是擂鼓聲激發了戰士的勇氣一樣。我屏住呼吸,捧著提燈一動不動,盡量穩穩地把光線射在那隻鷹眼上。這時他那地獄般的心跳聲越來越響,我想他的心髒一定得爆炸!
看來老頭的死期到了!我大喝一聲,猛地打開提燈,他尖叫了一聲。隻有一聲,我立刻便把他拖到地板上,把沉重的大床推倒壓在他身上。
事情就這麼結束了,我輕鬆地笑起來。老頭死了,我移開床檢查了屍體,是的,他完全死了。我把手擱在他的心髒處很久,確定他已沒有一絲心跳。他終於死了,我再也不用受他那雙眼睛的折磨了!
難以掌控的內心。
看到這裏,如果你還當我是瘋子的話,我想我有必要給你講一下我是怎麼處理屍體的。我先將屍體肢解,再撬起房間裏三塊地板,將已經破碎的老頭藏在地底下的兩根間柱中間。然後,重新把地板放好。我做得非常利落,人眼不可能看出絲毫破綻,甚至連一絲血跡也沒留下。我幹得是不是棒極了?
一切收拾妥當已經四點鍾了,天還是像夜裏一樣黑。過了不知多久,外麵猛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我平靜地下樓開門,笑話,我有什麼好怕的?
門外有三個人,他們彬彬有禮地介紹自己是警官,並說有鄰居半夜聽到尖叫,之後報了警,他們三位奉命來搜查屋子。
我笑著將他們請進來,對他們的工作表示配合,並且告訴他們老頭回鄉下去了,夜裏那聲尖叫應該是我在夢中發出來的。我帶著他們將所有房間走了個遍,請他們仔細搜查,連老頭的臥房也沒漏下。我有恃無恐,甚至可以說有些囂張,我甚至還熱情地搬進幾把椅子,請他們在房間稍作休息,而我自己則揚揚得意地搬著椅子坐到了藏屍體的地方。
我的這些舉動讓他們三位疑心盡消,他們甚至坐著與我閑聊起來,我當然是有問必答。但沒多久,我就覺得越來越不舒服。我感到頭痛欲裂,耳朵裏嗡嗡地響。我想我的臉色一定也差得嚇人。我巴不得他們快走,但他們偏偏坐在那裏聊得起勁。耳朵裏的嗡嗡聲越來越大,為了掩蓋這些異樣,我隻好扯高了嗓門說話。
天哪!這可怎麼辦?我似乎還聽到了那種放在棉花裏的手表的聲音!這讓我壓抑得直喘粗氣,可警官們竟然沒察覺。我隻好更快更大聲地說話,可那響聲也越來越大。我要崩潰了!可他們竟然還不離開!
我邁著沉重的腳步來回走著,我焦慮得要死。看著他們笑得異常開心的樣子,我憤怒極了。這是在笑我心驚膽戰嗎?難道他們早就看出來了?哦,天哪!這種奚落太難受了!這種折磨比什麼都厲害!我再也受不了他們假惺惺的笑,隻覺得如果不喊出來就要窒息了!你聽,那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響!啊!
“渾蛋!”我失聲尖叫,“別裝蒜了!我認罪就是了!掀開這木板!就在這!他那可惡的心就在這裏跳呢!”
(6)一桶白葡萄酒:複仇的執念
仇恨的力量到底有多大?這似乎難以估計。不過它所獨具的毀滅性能量,是人所共知的。它就像惡魔的手掌,揉碎心中的理智和善念,將透明的靈魂,染成恐怖的暗黑。
笑裏藏刀的野心家。
福吐納托暗地裏對我百般迫害,我都盡量忍在心頭。但是,他若敢明目張膽地侮辱我,我發誓我一定會報仇!
您早就摸透了我的脾氣,肯定知道我說這話並不隻是為了嚇唬人。我不僅要給他吃吃苦頭,還要幹得絕了後患。報仇的人若後來自己得到報應,這筆賬就沒算清。並且,若不讓冤家知道是誰害了他,這筆賬還是沒算清。
一直以來,我的言語舉動都沒引起福吐納托的懷疑。我對他笑臉相迎,可他絕看不出我是想讓他送命才笑呢。
我承認,福吐納托這人在某些方麵令人尊重。可他有個弱點,他總自稱是品酒老手,誇誇其談的樣子令人生厭。不過談到陳酒方麵,他倒是真正識貨。這點我跟他大致相同。對意大利葡萄酒,我也算內行。隻要辦得到的話,就大量買進。
有天傍晚,暮色蒼茫。在熱鬧的狂歡節裏,我碰到了這位朋友。他親熱地招呼我,因為他肚裏灌飽了酒。這家夥扮成小醜,特別滑稽。我看見他真是高興極了,握著他的手久久不放。
我對他說:“老兄啊,幸會。你今天氣色真是好到極點。我弄到一大桶白葡萄酒,可我不太放心。”
“白葡萄酒?一大桶?不可能吧!在狂歡節期間哪弄得到?”
“確實,我也很不放心。”我答道,“我真笨透了,居然沒跟你商量,就照白葡萄酒的價錢全付清了。當時我找不到你,可又生怕錯過這筆買賣。”
“白葡萄酒!快,咱們走吧。”
“上哪兒?”
“上你地窖去看看它。”
“老兄,這不行,我看出你有事,我不願這麼麻煩你。”
“我沒事,來吧。”
“老兄,這不行。有事沒事倒沒什麼,就是冷得夠嗆,我看你受不了。地窖裏潮得不得了,四壁都是硝。”
“咱們還是走吧,冷算不了什麼。白葡萄酒?估計你上當啦!”
說著,福吐納托就架住我胳膊。我戴上黑綢麵具,把短披風緊緊裹住身子,攜著他回公館去了。
凶險難測之路。
家裏的仆人一個也不在,都趁機溜出去過節了。我對他們說過我要到第二天早晨才回家,還跟他們講明,不準出門。我心裏有數,這麼一吩咐,包管我剛轉身,馬上就一個個都跑光了。
我從燭台上拿了兩個火把,一個給福吐納托,領他一起去地窖。
到了地窖,我朋友的腳步搖搖晃晃。跨一步,帽上鈴鐺就丁零當啷響。
“那桶酒呢?”他說。
“在前麵。”我說,“可得留神牆上雪白的蛛網在發光。”
他朝我回過身來,兩隻醉意朦朧的眼睛水汪汪地盯著我。
“硝?”他終於問道。
“是的。”我答道,“這可能對你的咳嗽病不太好。”
“咳咳,咳咳……”
我那可憐的朋友老半天答不上口。
“沒什麼。”最後他說道。
“喏,”我依然說道,“咱們回去吧,你的身體要緊。你有錢有勢,人人仰慕,像我從前一樣幸福。要有個三長兩短,那真是非同小可。咱們回去吧,你害病,我可擔待不起。”
“別說了。”他說,“咳嗽可不算什麼,咳不死的。”
“對,對,”我說,“說真的,我不是存心嚇唬你,可總得好好預防才是。喝一口美道克酒去去潮氣吧。”
說著,我就從泥地上的一長溜酒瓶裏,拿起一瓶酒,砸了瓶頸。
“喝吧。”我把酒遞給他。
他瞟了我一眼,就將酒瓶舉到唇邊。他歇下手,親熱地向我點點頭,帽上鈴鐺又丁零當啷響了。
“為周圍那些長眠地下的家夥們幹杯。”他說。
“為你萬壽無疆幹杯。”
他又攙著我胳膊,我們就繼續往前走。
“這個地窖可真大。”他說。
“蒙特裏梭家是大族,子子孫孫多。”我答。
“我忘了你們府上的家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