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春明外史》的“外史”(1 / 3)

《春明外史》是父親到北京創作的第一部長篇巨構。麵世後迅速使其成為南北皆知的人物。但小說背後的故事,更具“外史”的意味了。

《春明外史》是父親在北京創作,並在北京發表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是他第一部百萬言巨構,也是他的成名作,奠定了他在文學殿堂裏的地位。寫這部小說時,他隻有29歲,從1924年4月12日在北京《世界日報》副刊《夜光》上連載,直至1929年1月24日全部載完,長達5年之久,其間凡57個月。這部小說,從第一天連載起,就受到北京各階層讀者的關注,隨著情節的深入,這種關注越來越熱烈。據左笑鴻、賀逸文、夏方雅合寫的《〈世界日報〉興衰史》所述,每日下午兩三點鍾,就有不少讀者在報館門口排隊,焦急地等待當日報紙發售,不是為了別的,就是要先睹《春明外史》為快,他們關心著書中人物的命運,隨著故事的悲歡離合,他們時而扼腕歎息,時而舉額稱慶,戚戚然,欣欣然,不能自已。就這樣,他們不論寒暑,不管風雨,堅持在報館門口排隊,天天如此,朝朝如是,一排就是5年,這情景是多麼感人!自然,《春明外史》就成了《世界晚報》的一張王牌。當書寫到第13冋時,由《世界日報》出了單行本,發行不久,即告罄盡,接連數版,很快就銷售一空。1927年11月報社又將一、二集合並出版,也是很快就售完。等全書載完,1930年,上海世界書局將全書出版,分上下兩函12冊,發行前,在上海《申報》、《新聞報》兩大報紙上刊出巨幅廣告,並將全書86回目聯文,全文大字刊載,這種不尋常的舉措,在上海是很少見的,吊足了讀者的胃口,書發行後,一版再版,都是搶售一空。當時,上海和北京的作者,各有地盤,北京的作者一向不被上海報紙約稿,而北京的報紙也從不約上海的作者寫小說,似乎是井水不犯河水,而打破這一約定俗成的慣例,北京作者打入上海灘,被各報約寫小說,父親是第一人,張恨水隨著《春明外史》進入上海,也就成為南北皆知的人物了。

《春明外史》可能是父親在北京所寫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所以他對這一部書及稍後的《金粉世家》是極其偏愛的,那時他不滿30歲,寫起書來自然是全心投入,字字推敲,用心血寫成,可能是下了苦功,所謂“敝帚自珍”,也就是俗語所說的“孩子是自己的好”,所以他在大小場合,都喜歡談及這部書,他在自傳《寫作生涯回憶》中,用了三章來介紹《春明外史》,可見偏愛之深了。

《春明外史》的藝術特色和涵蓋的思想內容,我不敢也不合適來妄加評論,有關該書的內容、結構、技巧、語言及描寫,留給專家、學者去分析,就不需我饒舌了。我隻想把父親對我所說及親友介紹的《春明外史》寫作背景及相關軼聞趣事作些說明,算是外史的“外史”吧。“春明”原是唐朝都城長安東麵三門中的一門,後來則作為京師的別號,因而《春明外史》就是20世紀20年代的北京故事。當時北京是北洋政府的首都,所謂“首善之區”,但在軍閥、官僚、豪紳相互勾結把持下,一片烏煙瘴氣,昏天黑地,官僚政客們聲色犬馬,酒肉征食,政治上腐畋貪汙,賣官鬻爵。在畸形的“歌舞升平”的另一麵,則是窮苦百姓痛苦呻吟,衣不遮體,食不果腹,掙紮在死亡線上。作為新聞記者的父親,看到這一切,自然要筆之於書。但是北洋政府對新聞實行嚴格的管製,看到哪家報紙登載了揭露他們的消息,就會下令封報,記者本人也會遭到殺身之禍。父親有感於此,骨鯁在喉,不吐不快,就用了小說的形式來揭露、控訴,大舉撻伐,這種新聞外的“新聞”,正是此中有人,呼之欲出,因為是讀者身邊的事,自然發出會心的微笑,官僚軍閥卻又奈何不得,這就是《春明外史》的由來。

《春明外史》由新聞記者楊杏園和梨雲、李冬青的戀愛故事為引線,引出當時官場上,社會上種種千奇百怪的新聞內幕,讓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父親自己是新聞記者,他了解這些內幕,所以就把主人公也作為記者,這樣,說些主角的故事,又由主角牽引到社會上,順理成章,毫不牽強。這種以“社會為經,言情為緯”的寫作方法,父親曾向讀者交過底:“把這法子說破,就是用作《紅樓夢》的辦法,來作《儒林外史》。”這的確是匠心獨運的創作方法。《春明外史》百萬言,人物多至五百餘,它所涉及的社會麵非常廣,可說是包羅萬象:議會、豪門、劇場、公園、廟宇、名勝、公寓、旅館、會館、妓院、學校、通衢、胡同、大雜院、小住戶、貧民窟、俱樂部、遊藝場、高級飯店等等;人物更是三教九流無所不有,有總統、總理、總長、軍閥、政客、遺老、遺少、文人、記者、商賈、演員、學生、妓女、議員、丘八、僧侶、作家、詩人以及拉車的、要飯的、練武的、流氓、騙子……這些人物,各有各的麵貌,各有各的口吻,惟妙惟肖,傳神阿堵。由於人物寫得栩栩如生,竟然出現了一批“索隱派”,好事者不惜費心費力地搞索隱,對號入座,說書中的某某人是影射生活中的某某人,比如:魏極峰(曹錕)、魯大昌(張宗昌)、秦彥禮(李彥青)、閔克玉(王克敏)、韓幼樓(張學良)、周西坡(樊樊山)、何達(胡適)、時文彥(徐誌摩)、小翠芬(小翠花)、幺鳳(小阿鳳)等,其實滿不是那麼回事,父親自己在《寫作生涯回憶》說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