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張恨水又回北平辦報了,報還沒亮相,許多人就翹首以待了。到了正式接受訂戶那一天,大門一開,人們爭先恐後,蜂擁而入,竟然擠倒了櫃台,把櫃台都擠壞了!
我們一家在父親帶領下,於1946年1月下旬回到了安慶,碼頭上聚集了歡迎的親友,安慶文化界組織了歡迎的隊伍,打著紅布橫幅,上寫“歡迎張恨水先生勝利還鄉”。父親是出了名的孝子,在見到祖母的刹那間,他跳下人力車,不顧土路的肮髒,遠遠地跪下去。團圓的一幕實在是感人肺腑!笑聲、哭聲、喊聲混成了一片,8年的離亂,日夜的鄉愁,全都在這哭笑聲融解了。父親有詩雲:
八載回來喜欲狂,夕陽樓下置歸裝;
憑欄遙見慈親立,拜倒風沙大道旁。
飛步登樓一笑盈,座前再拜敘離情;
八年辛苦吾何恨?又聽慈親喚小名。
人在歡樂中,時間就過得快。套句老話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覺就過了農曆新年,父親就要動身去北平籌辦《新民報》,但是他很想多陪陪祖母,但是行期將至,他很難啟齒。倒是祖母看出父親的心事,反而勸他按時動身,告誡他,凡是答應了的事,就要認真去做,隻要做好了工作,就是盡孝道。於是父親含淚拜別祖母,於1946年2月15日隻身離開安慶,從南京乘飛機前往北平。父親曾有詩詠及此事:
為推知音一段情,又隨鐵馬賦長征;
終思老母牽衣道,豈為家人負友生。
父親到了北平,立即投入了緊張繁雜的籌備工作中。經過一個多月的奔走,北平《新民報》於是年4月4日正式和讀者見麵了。
父親在北平的人緣好,北平人一直將他視作“老鄉”。經過非同尋常的8年闊別,聽說張恨水又回來辦報了,老讀者們都感到又高興又親切,父親的報還沒有亮相,不少人就己經奔走相告,翹首以待了。很多《新民報》老人對我說,到了正式接受訂戶那一天,清晨拂曉,夜色尚未退盡,天邊泛著魚肚色,坐落在東交民巷西口的《新民報》社瑞金大樓前,便熙熙攘攘地擠滿了人群,把大門圍得水泄不通,而後到之人又陸續加入,群眾興奮而熱烈,比逛廟會還熱鬧。大門一開,人們爭先恐後蜂擁而入,這些要訂閱《新民報》的讀者,竟然擠倒了櫃台,把櫃台都擠壞了!而發行量一躍而為4萬多份,居北平各大小報紙發行量之首。這種空前罕見的盛況,是北平自有報紙以來破紀錄的“稀稀罕兒”,成了“新聞中的新聞”,真是先聲奪人,人們說北平《新民報》還沒問世,就像京劇名角還沒亮相就得個滿堂的“燜簾兒好”,紅了!
麵對這樣的盛情和厚愛,父親益發的鞠躬盡瘁,盡力把報紙辦好。他是《新民報》經理,要主持報社的全局工作,除了把握方針、推敲版麵安排、籌劃紙張及協調人員外,還要煞費苦心地設計報紙的風格。有這麼多事要辦,己經夠忙的了,他還要自編副刊《北海》。為了使報紙辦得有特色,他還聘請了老朋友辦報高手於非闇、左笑鴻、馬彥祥、方奈何等先生協同辦報。不僅如此,父親為了吸收有誌於新聞的人才,大開方便之門,不拘一格,公開向社會招聘,由他親自主考,選拔了高參等數名年輕編輯。並且從社會來稿中,獨具慧眼地選用了當時不見經傳的佳山的連載漫畫《塔先生》。塔先生的形象很有意思,其頭如窩頭狀,窩頭是北平平民最慣吃常見的食品,是用棒子麵做成上尖下圓塔狀的樣子,北京人為其賜雅號“黃金塔”,塔先生即用此意,北平人當然感到親切。我的三叔張樸野先生主持采訪,當然格外賣力。
父親在創刊號的《發刊詞》中闡明了他辦報的宗旨:
《新民報》……絕不標新立異,也不隨聲附和,能說就說,不能說,我們隻好向讀者抱歉,守著最大的緘默。
凡是不體恤百姓的舉動,我們就反對,至少也不應該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