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京味十足的磚塔胡同(1 / 3)

磚塔胡同是條很長的典型的北京胡同,西口是北溝沿,東口是繁華的西四牌樓。胡同裏有大雜院,也有朱門府第,更多的則是小康人家的獨門四合院。

北平的“南盧”,前門是北溝沿,後門是磚塔胡同。1951年我們搬到了磚塔胡同西口內,我在這條胡同內生活了近40年。磚塔胡同是條很長的典型的北京胡同,西口是北溝沿(今趙登禹路),東口是繁華的西四牌樓。胡同裏有大雜院,也有朱門府第,更多的則是小康人家的獨門四合院,門口都有楷書漆寫的對聯,大都是“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向陽春第春常在,積善之家慶有餘”等吉祥頌語。東口有一座小廟,廟內有一座高一丈五尺的七級灰色磚塔,磚塔胡同因此而得名。提起此塔來頭大,實為西城一古跡。相傳金元間,有高僧法名行秀,自稱萬鬆野老,在北京傳道,耶律楚材曾師之,從學3年。老人死後,耶律楚材為其建塔,以留紀念。清乾隆十八年重修,石額名“萬鬆老人塔”,但這些石額已不知下落,1927年,時任交通部長的葉恭綽先生重加修整,並親手書寫匾額“元萬鬆老人塔”現在磚塔仍完好無損。在元雜劇中就赫然出現了“磚塔胡同”四字,並播之於藝人之口,可見這條胡同曆史悠久,已有六七百年曆史了。

“文革”後期,我常去看望“動後餘生”的左笑鴻叔,閑談中說起人們形容北京小康人家是“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笑鴻叔幼年曾在福建福州居住,他說福州住宅家均是長門黑色短聯,門口高懸紅燈籠,福州人又喜歡吃紅粬調成的肉和蝦醬,可成天生絕對:

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臭魚爛蝦紅糟肉長門短對大燈籠此語一出,令我噴飯。有意思的是,這上聯14字,把北京中產家庭的風貌、情趣、韻味形容得恰到好處。餘生也晚,來到北平時,“胖丫頭”已是“前朝遺跡”,但是天棚、魚缸、石榴樹仍然處處可見,如果夏天不搭涼栩,大門內沒有魚缸和石榴樹就不成為家庭。北平人講究的就是這個調調,而你想懂得這個調調,浮光掠影的走馬觀花不行,您必須泡在胡同裏,才能領略到個中的滋味與情趣,這隻能意會而不能言傳。這麼說吧,您如果沒在胡同裏住過十年八年的,您就算不上是北京人,也就和北京隔著一層紗,始終也沒認識北京,也始終是個“外人。”由四合院組成一條條胡同,就是北京城的靈魂,也就是北京區別於其他城市的個性,一個城市缺少了個性,也就缺少了魅力。試想一下,北京如果沒有了四合院,沒有了胡同,那還能叫北京嗎?讓我們保護這世界上絕無僅有已經不多了的四合院和胡同吧!

北京的胡同真是豐富多彩,你住得越久,就會越感到新奇,像是一座挖掘不盡的寶山,你每天都會有新奇的發現。你每天都要走過的胡同,你躲陰涼的老槐樹,你司空見慣的門墩兒,甚至你每天打醋的油鹽店,當你和人們聊起來的時候,敢情他們都有一段傳說,都有一段故事,是曆史滄桑的見證者,賣耍貨的老掌櫃的,抱過繈褓中的你,是看著你長大的爺爺輩兒。這些足夠你徘徊低詠,長歎唏噓的了。父親喜歡北京,喜歡它的曆史,喜歡它的文化,也喜歡胡同。所以他的小說大多是以北京為背景的,像大家所熟知的《春明外史》、《金粉世家》、《啼笑因緣》、《夜深沉》等,近20部長篇小說都是描寫北京各個階層,各個時代的眾生相的。我在父親的書架上,曾經看到過他搜集到的許多有關北京民俗風土、曆史沿革的書,如《燕京歲時記》、《帝京景物略》、《都門紀略》、《北平歲時誌》等,這些書成了我走進北京神秘之門的鑰匙,成了我經常翻閱的書。我之所以喜愛北京,是受了父親的影響,他經常給我們講北京的美。

父親喜歡胡同,在他的小說和散文中,都有大量的胡同描寫,我選錄一篇父親寫於上世紀40年代的文章,看他是怎樣描寫北平的:

風飄果市香

“已涼天氣未寒時,”這句話用在江南於今都嫌過早,隻有北平的中秋天氣,乃是恰合。我於北平中秋的賞識,有些出人意料,乃是根據“老媽媽大全”,“奶奶經”而來,喜歡夜逛“果子市”逛果子市的興趣,第一就是“已涼天氣未寒時”。第二是是找詩意。第三是“起哄”。第四是“踏月”。直到第五,才是買水果。你願意讓我報告一下嗎?

果子市並不專指哪個地方,東單(東單牌樓之簡稱,下仿此)、西單、東四、西四。東四的隆福寺,西四的白塔寺,北城的新街口,南城的菜市口,臨時會有果子市出現。早在陰曆十三的那天晚半晌兒,果子攤兒就在這些地方出現了。吃過晚飯,孩子們就嚷著要逛果子市。這事交給他們姥姥或媽媽吧。我們還有三個鬥方名士(其實很少寫鬥方),或穿嗶嘰西服,或穿薄呢長袍,在微微的西風敲打院子裏樹葉聲中,走出了大門。胡同裏的人家白粉牆上塗上了月光,先覺得身心上有一番輕鬆意味,順步遛到最近一個果子市,遠遠地就嚷到一片清芬(仿佛用清香兩字都不妥似的)。到了附近小販將長短竹竿兒,桃出兩三個不帶罩子的電燈泡,高高低低,好像在街店屋簷外,掛了許多水晶球,一片雪亮。在這電光下麵,青中透白的鴨兒梨,堆山似的,放在攤案上。紅戛戛棗兒,紫的玫瑰葡萄,淡青的牛乳葡萄,用籮筐盛滿了,沿街放著,蘋果是比較珍貴一點兒的水果,像擦了胭脂的胖娃娃的臉蛋子,堆成各種樣式,放在藍布麵的桌案上。石榴熟得笑破了口,露出帶醉的水晶牙齒,也成堆放在那裏。其餘是虎拉車(大花紅)、山裏紅(山楂)、海裳果兒,左一簸箕,右一筐子。一堆接著一堆,擺了半裏多路。老太太、少奶奶、小姐、孩子們,成群的繞了這些水果攤子,人擠有點兒,但並不嘈雜,因為根本這是輕鬆的市場。大半邊月亮在天上照著,不大的風吹動了女人的鬢發。大家在這環境裏斯斯文文地挑水果,小販子衝著人直樂,很客氣地說:“這梨又脆又甜,你不稱上點兒?”我疑心在君子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