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恢複了寫作(1 / 1)

他以腦溢血的病弱之身,在短短的幾年間又寫出了十幾部小說,可見他頑強的意誌和非凡的勤勞是多麼驚人!

1953年初夏,父親終於恢複了寫作。當他架起老花鏡,伏在案頭,拿起鉛筆,在墊著複寫紙的紅格紙上再度寫稿時,全家人的心情都極其複雜,有喜悅,有感慨,有驚奇,更多的是敬佩!還是那位跟隨在我家幾十年的哥哥乳媽說得好:“張先生又寫書了,太好啦!”這句話說出了全家人想說的話,讓人喜極欲泣。在這裏順便交代一句,父親原來寫稿用毛筆,因毛筆書寫隻有一份,交出後,就沒有存稿,所以1940年後,就改用鉛筆墊複寫紙,就可以一稿兩份了。

原來,父親想寫一部反映北京小雜院生活的小說,想通過一個小雜院,來描繪北京解放後的變化,書名定為《半年之間》。然而他寫了幾章後,自己感到不滿意,因為他一直有病,對新生活不熟悉,寫出來也不符合當時的政治要求,經過一番認真的思考後,他決定放棄這個構思,另選題材。在經過苦思後,他想到了民間傳說故事《梁山伯與祝英台》。

這是個很不錯的想法,因為盡管梁祝故事己是家喻戶曉,但大都是以戲曲的形式,傳播於舞台上,或是以唱本的形式在民間流傳,幾乎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小說,父親雖然也沒有用小說的形式寫過民間傳說,但是他有淵博的曆史知識,而且他還寫過像《水滸新傳》、《中原豪俠傳》、《劍膽琴心》等曆史小說,因而寫起這種曆史傳說,是遊刃有餘的。但是為了把這個傳說改編為小說,父親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搜集了許多資料。馬彥樣叔還送來了有關這一題材的各種地方戲劇本。父親詳細地研究了30多種文獻,甚至對故事的時代晉朝,都做了一番研究,對衣飾、用具等都進行了認真的考證。經過了兩個月的準備,從8月才開始動筆,寫了兩個月,完成了初稿,他自己讀後,覺得不滿意,便又進行了修改,前後修改了十餘次,這在他的創作生涯中還是少有的事。小說《梁山伯與祝英台》完稿後,從1954年1月1日開始,在香港《大公報》上連載,一炮打響,受到了讀者的熱烈歡迎,海外的各華文報紙紛紛轉載,僑胞讀者紛紛來信,報社負責人向父親表示了謝意和祝賀。這次成功,使父親受到很大鼓舞。連載後不久,香港文宗書店就推出了單行本,父親在序文中說:“還沒有成熟的原稿,香港的報紙刊出後,據說反應良好。華僑報紙轉載的很多,這簡直是一種‘不虞之譽’了。”同年秋,北京寶文堂也出版了單行本,是父親康複後也是解放後出版的第一部書,是很有紀念意義的。父親的老友邵力子先生和我們住在一條胡同裏,一次他來看望父親,父親很高興地把港本《梁山伯與祝英台》送給了他。

《梁山伯與祝英台》受到熱烈歡迎,使父親的創作題材轉向了曆史傳說,在海外讀者的熱情敦請下,他又為香港《大公報》、《中國新聞社》和國內出版社撰寫了《白蛇傳》、《秋江》、《牛郎織女》、《孟薑女》、《孔雀東南飛》、《磨鏡記》、《逐車塵》、《重起綠波》、《翠翠》、《男女平等》、《鳳求凰》以及現代題材的《記者外傳》等12部小說。這些小說都是曆史民間傳說,而《逐車塵》則是從斷句“候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半首詩觸發而創作的,我想說的是,父親隻從僅有兩句的半首詩中,演繹出一部十幾萬字的小說,可見他有多麼豐富的想像力!《記者外傳》與上述各種小說不同,它是以父親的親身生活為依據的,通過描寫一個記者楊止波從安徽到北京就職的經曆,反映了民國初年北京的社會眾生相,而且詳盡地介紹了當時北京報界的形形色色,可以說是與《春明外史》遙相呼應的篇外篇,不僅可當做民國初年的野史看,而且還給我們留下了寶貴的民國新聞史的翔實資料,供我們研究中國新聞界民國初期興起的形象教材。

當然,由於是父親的病後,他的記憶力與精力都大大減退,這些小說的技巧與文字水平,都遠不能和病前相比。我想說的是,他以腦溢血後遺症的病弱之身,在短短的幾年間,又寫出了十幾部小說,可見他頑強的意誌和非凡勤勞是多麼驚人!

從1955年開始,父親的舊作《八十一夢》、《啼笑因緣》、《五子登科》、《魍魎世界》、《夜深沉》等,又都陸續出版,我家的經濟狀況也有了好轉。父親有了稿費,就不願再領文化部的“薪金”,對於自己病後的“隻拿錢,不做事”,既不顧又不問“顧問”一職,深惑不安,於是就在1955年,父親親筆寫信給當時的文化部部長茅盾先生,辭去了文化部顧問一職。解放後,靠稿費生活的專職作家,父親是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