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東南遊與西北行(1 / 2)

回到闊別9年的安慶,終於踏上了魂牽夢縈的故土,親人相見,不禁老淚縱橫;西北訪問,飽覽文化勝境,了卻幾十年的夙願。

1955年初夏,父親自覺病體康複得很好,他離開家鄉已近10年,人老思鄉,靜極思動,便萌發了回家鄉一遊的念頭。他原來想和母親一起去,但是家裏孩子多,母親要料理家務,不能同行。於是母親給他打點好行裝,父親興致勃勃地乘上火車,隻身南下了。

從北京到了合肥,住在東野大伯家裏,老哥倆見麵,高興之餘卻是白雲蒼狗的感慨。巧的是,在合肥,正趕上父親60歲的整壽,恰恰是一個花甲,東野大伯為他舉行家宴祝福,不請外人,隻是家人歡聚,闔家舉觴,慶賀這難得的雙喜。飯後,東野大伯和父親品茗敘舊,喝著家鄉茶,聽著家鄉話,真是“美不美,家鄉水”,父親鄉愁一掃而空,而病後的疲煩勞倦頓消,老兄老弟直談到夜深人靜。父親後來有詩雲:

南下雜感(三首選一)

乙未六十隻身南下,路過合肥,在東野兄處過舊曆四月二十四,予生日也。回來,六月初一因補記之。

遍傳六十忽然來,單影孤征笑口開。

尚有老兄將弟喚,且由阿侄背人猜。

因緣亂植相思豆,文字難成錦繡堆。

淡泊不多春意在,窗前幾朵是殘梅。

在合肥住了幾天,父親又到了安慶。回到闊別9年的故鄉,他顯得那樣興奮、激動,他的病後之身終於站在了魂牽夢縈的故土。中國的傳統觀念是“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人隻要是稍有點得意,便要回到家鄉,炫耀一番,否則就是“白活了”。父親年滿60,他沒有富貴,雖然是名滿天下,但又遭遇冷落,如今以一個病弱的老人,回來了,我想他的心情會是相當複雜的,可謂“樹猶如此,人何以堪”了。迎接他的大姑和大姑爹,見到父親鬂邊增生的白發,病後行動不便的身軀,不禁老淚縱橫。大姑隻叫了一聲“大哥……”便哽咽著說不下去了,千言萬語都隨著抑止不住的淚水傾瀉而出。

父親本來還想再到潛山,祭掃先人廬墓,探望鄉親父老,重溫一下少年時光走過的山,涉過的水,讀書的私墊……但是大姑看他身體病弱,強行把他留下,父親的潛山之行終於未能如願,這成了他的遺憾,直到晚年,他還常常和我提起想回潛山看看。

在安慶的幾天,父親過得很開心。除了和親人團聚外,他經常散步在街頭巷尾和江邊碼頭,這裏是他青年時期徜徉尋夢的地方,光陰如白駒過隙,如今他已是年到花甲的老人,青年時的浪漫和憧憬,如滾滾東流的江水而逝,心中自然是百感交集的,菱湖公園、吳越街、四牌樓等地,也有他蹣跚的腳步。家鄉的變化,使他十分喜悅,他在《安慶日報》上發表了《春日綿綿話安慶》一文,抒發他興奮之情。他還訪晤了迎江寺住持月海方丈,這也是父親的老相識,他們研討佛學,談論安慶的變遷。總之父親在安慶的一星期,過得很高興,雖然是戀戀不舍,但他還是離開了安慶,轉往南京、上海。在和大姑話別之時,父親萬萬也沒想到,這竟是他們的訣別,從此他們兄妹二人再也沒有見過麵。

父親從安慶乘船到了南京,後又到上海,這兩處都是闊別多年的故地,他重遊了中山陵和新發現太平天國的王府等名勝,張慧劍、張友鶴兩位叔叔熱情地接待了他。在上海因無古跡風景可遊,商場購物父親又無此興趣,主要是訪友,趙超構、姚蘇鳳、程大千等幾位父執輪流作東,和父親舉觴聯歡。父親本來打算從上海轉往杭州,在申隻做短期逗留,因為他出來太久了,母親不放心他的身體,去信勸他早日回京,這樣父親便打消了去杭州的念頭,由上海徑直回京。

途經濟南,這裏雖是父親多次路過的地方,但卻從未一睹這齊魯名城的市容,便順便在這“家家泉水,戶戶垂楊”的泉城遊覽了兩天。他逛了大名湖,看了趵突泉,興盡而返。父親從江南回京後,寫了一組《京滬南遊雜南》遊記,發表在香港《大公報》上,抒發他此行的觀感。

1956年夏,中國文聯組織了作家、藝術家西北訪問團,父親欣然應邀。除他之外,團員中還有作家馬彥樣、馮至、朱光潛、鍾敬文、常任俠以及畫家孫福熙(也是散文家,為孫伏園之弟)、周懷民、周元亮、陶一清、張文新等先生。出發前馬彥祥叔有事不能隨行,臨時補充了李壽民(還珠樓主)。訪問團於7月16日從北京出發,訪問的地區包括西安、銅川、延安、蘭州、玉門、敦煌和酒泉。訪問團9月7日始還,曆時一個半月,行程18000裏。父親以病弱之身,做了如此“豪舉”之後,就再也沒出過北京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