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原本是一體的鮮血複歸了,在草地上融合起來。
我被這驚人的場麵嚇呆了,沒有想到特裏勞尼大夫,當我記起來時,大夫正高興地跳著那雙蟋蟀般的腿,拍著巴掌喊道:“有救了!有救了!讓我來處理吧!"
半小時之後,我們用擔架把一個整身的傷員抬回城堡。惡人和好人被用繃帶緊緊地捆綁在一起了;大夫已將所有的內髒器官和血管接好,然後用一條一公裏長的繃帶把他們纏在起,纏得那麼緊繃繃的,不像是個傷員,例像是一具木乃伊。
我舅舅在生死之間掙紮,晝夜被守護著。一天早上,奶媽賽巴斯蒂啞娜瞧著他那貫串著一條從額頭到下巴以至脖子的紅線的臉,說道:“看,他動了。”
確實,肌肉的抽[dòng]正在我舅舅的臉上掠過。當大夫看到這跳動從一邊臉頰移到另一邊臉頰時,高興得哭了起來。
最後梅達爾多閉上眼睛和嘴唇。起初他的表情是左右不一致的:一隻限睹怒目而視,一隻眼睛哀傷憂鬱;一邊前額蹙著,一邊開朗;半邊嘴角微笑恬靜,半邊咬牙切齒。後來逐漸恢複到均衡對稱。
特裏勞尼大夫說;“現在治好了。”
帕梅拉大聲感歎:“我終於有一個樣樣俱全的丈夫了。"
我舅舅梅達爾多就這樣複歸為一個完整的人,既不壞也不好,善與惡俱備,也就是從表麵上看來他與被劈成兩半之前並無區別。可是他如今有了兩個重新合在一起的半身的各自經曆,應當是變得更明智了。他過著手福的生活,兒女滿堂,治理公正。我們大家的生活也變好了。也許我們可望子爵重歸完整之後,開辟個奇跡般的幸福時代。但是很明顯,僅僅個完整的子爵不足以使全世界變得完整。
同時,彼特洛基奧多不再造絞架而造磨麵機。特裏勞尼不再收集磷火而治療麻風病和丹毒。我卻相反,置身於這種完整一致的熱情之中,卻越來越覺得少了點什麼,為此而感到悲哀。有時一個人自認不完整,隻是他還年輕。
我就要跨進青春的門坎了,卻還躲在森林裏的大樹腳下,給自己編故事。一根鬆針我可以想象成一個騎士、一個貴婦人或者是一個小醜。我把它拿在眼前晃來晃去,心醉神迷地編出無窮無盡的故事。後來我為這些幻想感到羞臊,就起身從那裏跑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特裏勞尼大夫也要離開我的那一天到了。一個早上,一隊飄揚著英國國旗的船隻開進我們的海灣停泊下來。泰拉爾巴的全體居民都去海邊觀看船隊,隻有我一個人不知道此事而沒去。船舷的欄杆邊和桅杆上都擠滿了海員,他們向大家展示菠蘿和烏龜,打開寫著拉丁文和英文格言的紙卷。後甲板上,在一群戴著三角帽和假發的軍官之中,庫克船長用望遠鏡往岸上看,他剛認出特裏勞尼大夫,就下令用旗語發出信息:“馬上上船,大夫,我們要繼續玩三七牌。”
大夫同全體泰拉爾巴的人告別,離開了我們。海員們唱起了頌歌《啊,澳大利亞!》,大夫斜挎著一瓶坎卡羅內酒登上船。接著船就起錨了。
我什麼也沒看見。我那時正躲在森林裏給自己講故事哩。我知道得太晚了,拔腿就朝海船跑去,嘴裏大聲呼喚;“大夫!特裏勞尼大夫!您帶上我吧!您不能把我扔在這裏啊,大夫!"
可是船隊已經消失在海平線以下,我留在這裏,留在我們這個充滿責任和鬼火的世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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