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子灣的廢墟上已蓋起新的房子。品文吧毛竹泥巴修成的房子裏,鍾聖英和宋秀娣一起翻攪煮在大鍋裏的繃帶。

郭孝成在燒火,郭老先生慢慢走進來說:“挑出來晾上吧。用我這中藥煮過的繃帶裹上,傷口一般不會發炎。霍司令肩膀上傷口才十多天就好了。”

宋秀娣:“可是還有幾個傷員的傷口發炎。”

郭老先生:“那是他們體內原本就有毒。那毒都彙集到傷口那兒,別管它,毒氣化成濃水擠出來再用我這藥水洗洗,再裹上一副繃帶就好了。接下來還不好的,就是他命到頭了。華佗再世也救不了他。醫者醫病不醫命。”

鍾聖英:“不用華佗,一針盤尼西林打下去就止住了。”

郭老先生說:“有的人,一針下去就死了。”

鍾聖英:“那是沒有做皮試。郭老先生,你也不要太固執,中醫能治病,西醫也能治病。中醫有些說法也不對,你說生了孩子的女人隻能喝粥,不能吃幹飯吃肉。秀娣讓人們吃了,不是也沒有一點事?你年齡大了,也要向秀娣學習,秀娣原來是學中醫的,可她也信西醫。”

宋秀娣:“聖英,你又胡說八道了。郭老先生,你別生氣,權當她是你不懂事的孫女兒。”

郭老先生捋著白胡子說:“宋醫官,我才不生鍾副官的氣呢。鍾副官說的也有道理,我以後也要向你學習。你們跟我到那邊屋裏喝杯茶歇會兒,我有話跟你們說。”

……

宋秀娣和鍾聖英跟著郭老先生走進堂屋。郭老先生自己在診醫桌後坐下,宋秀娣和鍾聖英並排坐在對麵,郭孝成默默跟進來為鍾聖英和宋秀娣倒上茶水。

郭老先生緩捋胡子說:“宋醫官、鍾副官。你看看,日本人來了又走了,他燒了我們的房子,我們又蓋起來了。”

鍾聖英:“這地方滿山竹子,這樣的房子好蓋。”

宋秀娣:“郭老先生,你有什麼話跟我們說,你就直說吧。”

郭老先生:“不急,咱們慢慢說。宋醫官,鍾副官,經過這一仗,我算看清楚了,我們中國的地方太大,日本人兵少,他占了城,就占不了鄉。他要占鄉,就保不了城——上次他們來打咱們,差點讓國民黨新縣長帶領的德清忠義救**打進縣城,嚇得他們趕緊往回跑。這一仗,我們義勇軍犧牲了九個人,老百姓叫炸死了七個。可是戰後又有三十多個人參加了義勇軍。連胡寡婦也參加了義勇軍,說一定要親手打死日本人,為她的寶伢子報仇。有人說,我們這一仗打敗了,我說我們打勝了。你們想想,我們的隊伍剛拉起來,除了霍司令帶的三十多個人,其他人都沒有打過仗,可是我們也打死十多個日本人。加上漢奸偽軍,也有二十來個吧。我們和日本人一對一這麼拚下去——我們就是兩個人拚他們一個,拚到最後,把日本人拚完了,我們也還有好多人。最後的勝利也是我們的。說到底,兩國交戰還要看哪一國人多啊。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鍾聖英:“是這個理!但就怕中國的漢奸多。漢奸一多,中國人殺中國人,就不好說了。”

宋秀娣:“聖英,你別打岔,聽郭老先生往下說。”

郭老先生:“嗯、嗯,霍司令真是大英雄,他跟我說,這一陣日本人抽各據點的兵到南半縣清剿國民黨新縣長的抗日聯防軍。我們要趁機打進三河口,滅了三河口的日本人。嗯、嗯,霍司令說,這是殺雞給猴看。霍司令和我商量,周家當初投日本人也是為了對付韓小四。韓小四是柏懷忠放出來的。上次柏懷忠帶著日本人來打咱們經過三河口。周三虎隻管日本人吃飯,不管柏懷忠的人馬吃飯,雙方差點打起來。周三虎挨了日本人耳光。霍司令讓我暗中派孝成去跟周三虎談判,想叫周三虎反正,周三虎不願反正,他說,他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以後日本人再經過三河口來打我們,他一定派人來給我們報信。如今,日本人逼著下遊各村的老百姓照相辦良民證。有了良民證,走州穿縣,日本人都放行。日本人不認中國人,他們到各村辦良民證,都讓三河口周老三派人跟著,看是不是本村人。我讓孝成帶著咱村的人和隊伍上的人也混到下遊幾個村辦了良民證。咱們這裏的毛竹、竹器、茶葉都要通過三河口賣出去,吃鹽買碗也要到三河口買。我給人治病的一些稀有草藥,像人參、蟲草、藏紅花也要到德清和湖州的大藥鋪裏才能買到。嗯、嗯,沒有良民證,咱們的人出不去。有了良民證,你們以後回上海看看也方便。你看,這暖水瓶、茶杯都是新買的,昨天,我又讓人去湖州進藥了。嗯、嗯,霍司令正在想辦法打進三河口。霍司令說,進了三河口,滅了三河口的日本人,故意不打周三虎的人,讓日本人懷疑周三虎暗中通我們。事後日本人放不過他們。日本人一整治他們,他們急眼了,就主動來求著投咱們了。嗯、嗯,你們看看,霍司令真是有勇有謀,將來肯定能成大事當將軍元帥,說不定還能坐天下——想當初劉邦也不過一個小亭長,當今老蔣也不過是我們湖州老鄉陳其美手下一個跑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