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雲界極西之地,有深淵名墮,沿墮淵三百裏之內,寸草不生,鳥獸絕跡,泥土盡成死灰。

這是一片絕地。

蕭子白半跪在灰燼堆成的地麵上,不由自主地輕咳了咳,他感到喉間火辣辣的疼,一股甜腥味兒從喉嚨裏彌散開來。

他的經脈已經因為承受不了天魔丹的巨力而寸寸斷裂了,丹田也幹涸一片,一絲靈力都尋不出來。自他帶著阿玄從青雲門的陷阱中逃出那日算起,已經過了二十七日,他已經用盡了所有可以想到的辦法,但卻還是沒能擺脫追兵。

看了一眼懷中抱著的黑色毛團子,蕭子白咽下了喉中那縷腥甜,他深吸一口氣,集中心念盯著自己腳邊那把布滿裂紋的劍,試圖讓它飛起來,經脈內部殘存的靈力剛一運轉,四肢百骸就傳來一陣劇痛,方才浮起半寸的霜劍當啷一聲摔在地上,蕭子白猛咳兩聲,吐出了一口紫黑的血來。

懷中的毛團子不安地輕輕叫著,用自己稚嫩的喙啄了啄他的手。

蕭子白低頭看看它,勉強笑了笑;“對不起啊,阿玄,我太沒用了,我們大概是……逃不掉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地伸出手,握緊了滿是裂紋的霜劍。

背後忽然傳來了一聲怒喝。

“蕭子白!你這樣執迷不悟,真的是被那妖物迷惑了嗎?你不要忘記了你是人族,而那個妖物是妖怪,生來就是為了毀滅世間!”

“我們知道你對這個妖物感情很深,但它畢竟是妖物,大是大非之事不能以私情定奪!快殺了它!蕭子白!別忘了你是人族!它是滅世之妖!等它長大了,它會毀掉這個世界,也會殺了你的!”

蕭子白抿緊了唇,他把懷裏的毛團子摟緊了些,微微側頭瞄了一眼,不出意料地看見了身後義憤填膺的人群。

“滅世之妖?毀滅世界?”蕭子白幾乎要笑出聲了,他緊握著幾近碎裂的霜劍,猛地轉身喝問:“你們有證據嗎?憑什麼這麼說?阿玄做了什麼?你們憑什麼說它會毀滅世界?”

“就憑天衍宗宗主的占卜!”這一句話被說得擲地有聲,說這話的人正昂首挺胸,滿臉的高傲,顯然是篤定蕭子白無法反駁。

而蕭子白聽了這話卻隻想笑。

占卜,多麼具有說服力的理由,多麼具有決定性的罪名!他幾乎要為這個天才的主意鼓掌喝彩了,早知今日,他蕭子白就不應該去專修劍術,而是該去修推衍功法。這世上最強的,原來不是劍,而是嘴皮子!

他這麼想著,唇角便微微勾了起來,這引起了人群中一陣小小的騷動。

“他笑了?這是要殺人了嗎?”

“他已經被妖物迷惑了。”

“你不要衝動……”

高高低低的聲音從人群間傳來,清清楚楚地傳到了蕭子白的耳中,他蹙起眉往人群中一瞥,卻正瞥見了自己的小師弟。隻一眼,他清清楚楚地看見小師弟的姿勢:他正緊緊握住腰間的劍柄,左腿微向內彎,右手肌肉繃緊。毫無疑問,那是拔劍的姿勢,將要對著自己拔劍的姿勢。

這個姿勢他熟悉極了,自從九歲開始,每天他都要在師父或者小師叔的指點下練習這個拔劍的姿勢。他非常清楚接下來的會是什麼:拔劍,揮斬,橫劈,兩道交錯的十字形傷口把目標分割成四份,這是淩山劍法裏最基礎的招式,也是淩山劍宗裏,大部分弟子麵對敵人時第一時間會使用出的招式。

他的小師弟,他曾經最疼愛的小師弟,正用著這個姿勢,麵對他。

蕭子白終於輕輕地笑起來。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難過的,然而此刻並沒有,他的心就好像空了一塊一樣,完全感覺不到難過或者疼痛。蕭子白抬起頭,用看陌生人一樣的眼神看著自己手把手教養大的師弟,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柔的嗓音說:“你們讓我想起了當初的那些凡人,那些想要燒死我的凡人……你們和他們是一樣的。”

“一模一樣。”

“因為一個預言,因為一次占卜,因為一個根本沒有發生的所謂未來,就要……怎麼說?先下手為強?”

蕭子白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抱起了懷中的毛團子,把肥嘟嘟的它展示給麵前的這些修真者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