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開棺驗屍(2 / 3)

這個人當然就是附近數百裏之內,官陛最高的安子豪。

穿了官服之後,安子豪顯得威嚴得多,有氣派得多。

他跟王風並肩走在陽光下,仿佛正在考慮著,應該怎麼樣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

王風卻已替他說了出來:"昨天晚上的事,你全都已知道?"安子豪勉強笑了笑,道:"這裏是個小地方,人卻不少,嘴巴很多。"王風道:"那官差是你派來的?"

安子豪立刻搖頭,道:"他是從縣城裏來的,據說已盯了很久。"王風道:"那兩個戴著紅纓帽的捕快也是跟著他來的?"安子豪又搖搖頭,道:"他們是我驛站裏的人,我那驛站裏本來就隻有他們兩把刀。"他苦笑:"現在隻剩下一把了。"王風隻有聽著。

安子豪的表情忽又變得很嚴肅,道:"一把刀的力量雖單薄,卻絕不容人侵犯,因為……因為它是官家的。"——因為官代表的是法律,法律是絕不容人侵犯的。

雖然他並沒有將他的意思完全表達出來,王風卻已完全明白,也明白了他為什麼要特地換上官服。

官服所象征的權威,也同樣是絕不容人侵犯的。

秋日的陽光雖然豔麗如春,怎奈花樹已凋零。

春已逝去,秋畢竟是秋。

走在秋日陽光下的花樹間,心裏總難免有些蕭索之怠。

秋色滿院,秋風滿院。

天外突然吹來了一聲冷笛。

何處樓台?誰家冷笛?

笛聲中無限傷悲,秋也就更蕭,瑟了。

安子豪既不傷秋,也不悲秋,他又在考慮,考慮應該怎樣繼續未完的話。

王風又替他說了出來:"你可要我遵守法律?"安子豪點頭,表情更嚴肅,道:"國家的法律,本來就是每個人都應該遵守。"王風笑了,笑得有些無可奈何,道:"你這話實在很有道理,隻可惜並不是每個人都懂得。"安子豪冷冷的道:"不懂得的人據我所知,大部隻是沒有將法律放在心上。"王風點頭,承認這是事實。

安子豪一偏臉,盯著王風,道:"你好像也沒有將法律放在心上。"王風道:"隻因為法律並不公平,也並不怎樣有效。"安子豪尚未表示意見,王風已又道:"法律就像蛛蜘網,捕捉小蒼蠅倒還可以,至於大黃蜂,輕易就可以將它毀壞。"安子豪歎了一口氣,道:"執法的確比立法更難!"他一聲冷笑,接著又道:"不過隻要守在網旁的那隻蛛蜘夠大,行動夠迅速,就算大黃蜂,撞上去還是得遭殃。"王風道:"那種蛛蜘好像並不多。"

安子豪道:"最少有四隻。"

"三隻。"王風忽然亦歎氣起來,"鐵手雖無情,可惜這一次遇上了一隻比大黃蜂還大好幾百倍的血鸚鵡。"安子豪道:"我知道你帶來的那副棺村裏頭就載著四大名捕之一的鐵手無情鐵恨。"王風道:"四減一是不是隻剩三?"

安子豪隻有點頭。

王風又歎氣起來,道:"即使是他,在他生前,相信也有很多事情束手無策,蜘蛛不夠堅韌,漏洞也多,一隻蜘蛛的力量豈非亦是有限?"安子豪點頭,歎息道:"譬如七海山莊的莊主海龍王,他就完全沒有辦法。"王風瞪著安子豪,他奇怪這個人為什麼在他麵前提起七海山莊那個充滿了罪惡的地方,提起了海龍王那個奸淫擄掠,無所不為的海盜。

安子豪還有話說,道:"對於能夠將海龍王一家數十人一夜間殺得幹幹淨淨的俠客,當然他同樣完全沒有辦法。"王風的目光更奇怪,道:"你知道的倒不少。"安子豪道:"也不多。"

王風道:"還知道什麼?"

安子豪道:"你本來叫王重生,鐵膽劍客王重生名滿天下,所做的幾乎都是行俠仗義的事情。"王風怔住在那裏。

安子豪接道:"七海山莊事件發生的那天早上,有人看見你走入七海山莊。"王風道:"也有人看見我殺人?"

安子豪搖頭,卻問道:"你當時有沒有殺人?"王風沒有回答。

安子豪道:"我知道你殺的都是該殺的人,但法律上並不容許這種事情存在。"王風忽問道:"你可是已找到了我殺人的證據?"安子豪一再搖頭,道:"七海山莊離這裏雖然還近,可不是我管得到的地方。"玉風道:"你管的隻是這裏?"

安子豪不覺挺起了胸膛,一張臉在陽光下也發了光。

他又盯著王風道:"所以我絕不希望有人在這裏犯法。"王風微微一笑,問道:"我有沒有在這裏犯法呢?"安子豪反問道:"殺人算不算犯法?"

王風不能不點頭。

安子豪又問道:"昨天在街上你是不是殺了一個黑衣人?"王風道:"我隻不過用一塊小紅石打在他耳後的穴道之上,那並不是致命的地方。"安子豪道:"石上淬毒就足以致命。"

王風道:"你怎麼知道石上淬毒?"

安子豪道:"誰說我知道,我隻知道那個黑衣人倒在你的腳下之後,不久就化成了飛灰,連骨頭都消蝕,你卻說隻是用石頭打了他一下。"王風道:"是以你那樣推測?"

安子豪對於"推測"這兩個字眼,並無異議。

王風又道:"你當然也不知道那塊石頭本來並不是我的東西,石上即使淬了毒也與我無關。"安子豪的麵上立時露出了笑容。

一種充滿了譏誚的笑容。

他笑著問道:"石頭自己會不會打人?"

王風居然還笑得出來,道:"自殺算不算犯法?"安子豪一怔。

王風笑接道:"我相信有件事你一定還知道。"安子豪還沒有問伺什麼事。

王風隨即說了出來:"首先動手的是那個黑衣人,不是我。"安子豪怔怔的望著王風,苦笑道:"你這個人有膽識,口才也很好,要說服你承認曾經在這裏犯法,實在不容易。"王風笑了笑,道:"我本來就沒有在這裏犯法,所以,你也根本就不必特別提醒我遵守法律。"安子豪道:"其實你就算承認犯法,以我力量的單薄,也不能將你怎樣,不過那麼一來,我請你離開這裏,你也就不好意思不離開的了。"王風道:"你說那許多,目的原隻是在要我離開這裏?"安於豪點頭,道:"這裏本很太平,可是你一來,這裏就亂了。"王風並沒有否認。

平安老店內譚門三霸天的死亡;長街上那個黑衣人的肉消骨蝕;死在棺材旁的捕快;隻剩一灘濃血,一隻黑手的官差。

到現在為止,先後己六個人死在這裏,每個人的死亡多少都跟王風有點關係。

潭門三霸天是與他發生爭執在先,那個黑衣人是給他打倒地上,鐵恨的棺材亦是他帶來這裏。

最要命的是變成了僵屍的鐵恨現在仍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活著的時候,他已經夠凶,死後無疑亦已成厲鬼,他到底還會鬧出什麼事情,這裏到底還會亂成什麼樣?

王風連想都不敢再想。

他隻有歎氣。

安子豪也歎氣,道:"你不單是帶來了棺材,帶來了死亡,而且還帶來了一具僵屍,所以這裏的人都不歡迎你留下。"王風道:"要我離開,並不是你個人的意思?"安子豪道:"並不是。"

王風道:"我好像聽你說過,在這裏真正能夠說話的隻有兩個人。"安子豪道:"這裏,本來就是兩個人的天下。"王風道:"武鎮山武三爺好像還沒有意思要我離開。"安子豪道:"沒有。"

王風道:"要我離開的,隻是李大娘的意思?"安子豪承認。

王風的一雙眼瞳突然顯露出一種很奇怪的笑意道:"李大娘的家中是不是也有人做官,而且,做得很大?"安子豪又是一怔,顯然並不明白王風的話。

王風好像已看出,接著道:"那如果不是,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原因,你要穿上官服來傳述李大娘的話。"安子豪沒有作聲,但表情上卻變得非常奇怪。

王風接著又道:"官服所象征的是官家的權威。"安子豪仍沒作聲,默默的踱了出去。

秋陽更絢爛。

日已又升高了很多。

花徑上轉了一個彎,安子豪突然收住了腳步,道:"你決定留在這裏?"王風點點頭,說道:"你可以這樣回複李大娘。"安子豪又問:"留多久?"

王風道:"最低限度也得尋回伐朋友的屍休。"安子豪道:"鐵恨已變了僵屍。"王風道:"無論他變成了什麼,都是我朋友。"安子豪淡淡一笑,道:"他變了僵屍之後是不是也認得你這個朋友?"這問題王風不能回答。

他還沒有見過鐵恨那具僵屍。

安子豪隨又笑道:"據講僵屍隻在晚間才出現。"王風道:"據講是這樣。"

安子豪道:"隻要你今夜還留在這裏,即使見不到你那位僵屍朋友,也應該有機會見到另一隻蜘蛛。"王風並沒有忘記安子豪口中的蜘蛛代表什麼,道:"四大名捕又來了一個?"安子豪道:"這一個比鐵恨更有名氣。"

王風道:"這一個是哪一個?"

安子豪道:"鐵恨向來在南方走動,他奉職北方,卻走遍天下,憑我這句話,你總該想到他是哪一個了。"王風道:"毒劍常笑?"

這名字出口,他的眼瞳中突然露出了憎惡之色。

安子豪道:"正是毒劍常笑。"

王風眼瞳中的憎惡之色更濃,對於毒劍常笑這個人,他似乎深惡痛絕。

毒劍常笑,的確比"鐵手無情"鐵恨更有名。

鐵恨偵破的案於無疑已不少,還不能與他相提並論。

這未必他比鐵恨更聰明,但毫無疑問,他比鐵恨更有權勢。

鐵恨隻是平民出身,他卻是當今天子至寵的一個妃子的兄長,就是他的父兄還有近戚在朝中,亦不少身居高位。

所以鐵恨不能動的人,他都能動,他辦起案來,當然亦比鐵恨來得方便。

傳說他奉職北方,卻走遍天下,是奉了當今天子的密命,暗中調查各地的官員。

這傳說並非隻是傳說。

事實他經手的大都是那方麵的案件。

他出身峨帽劍派,峨帽派的"奪命十二劍"據講已有九成火候,出手為迅速,已不在峨嵋劍派的掌門半臉大師之下。

他用劍不單止快,而且狠。

他的心更狠。

鐵恨辦案隻針對主謀,調查清楚才下手拿人。

他辦案,卻是本著寧枉毋縱的主張,是以他調查的如果是凶殺案,在死在他劍下的人往往比凶手所殺的更多,多幾倍。

那其中當然不乏善良的百姓。

所以他的聲名並不好。

王風不喜歡這種人,這種行事作風。

安子豪好像也不喜歡,麵上亦現出憎惡之色,道:"他走到哪裏,哪裏的人就遭殃,這裏相信也不會例外。王風道:"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來這裏?安子豪道:"他座下有十二個跟班,都是六扇門中的好手,除了侍候他左右,替他搜集證據之外,還兼任他的開路先鋒。"王風道:"開路先鋒已到了?安子豪道:"昨日就到了。"王風道:"現在在什麼地方?"

安子豪道:"諸魔群鬼的幽冥世界,"王風詫聲道:"他怎會去了那個世界?安子豪道:"遇著僵屍,他想不去那個世界也不成。"王鳳聳然動容,試探地問道:"那個隻剩一灘濃血,一隻黑手的官差,莫非就是常笑座下十二個跟班之一?"安子豪道:"所以我知道常笑今午不到,今夜必到。"王風說道:"這裏的人,隻怕真的要遭殃了。"安子豪就道:"第一個遭殃的,也許是你。"

王風道:"哦?"

安子豪說道:"莫忘了那具僵屍跟你交朋友。"王風沉默了下去。

安子豪笑了笑,又道:"如果你是個聰明人,在他未到之前最好就趕快離開。"王風笑應道:"我不是個聰明人。"

安子豪閉上嘴巴,再次舉起了腳步。

這次他卻是踱向院外。

王風並沒有跟上去,隻是盯著安子豪的背影。

太陽才爬上屋脊,安子豪迎著陽光,在他的後麵,拖著長長的一個影子。

他背後的官服亦因為照不到陽光顯得異常的黯淡、即使在烈日的照耀下,都沒有絕對的光明,任何東西都仍有陰暗的一麵。

安子豪明裏是朝廷命官,但暗裏又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