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開棺驗屍(3 / 3)

他的背影並不是完全陰暗,陽光在他的周圍勾出了一個鮮明的輪廓。

在他的周圍,都閃著光彩。

一種神秘的光彩。

這個人是不是也有些神秘?

他怎會知道那許多事情?

王風想不透。

"看來我真的不是個聰明人。"

他喃喃自語,轉過身,亦舉起腳步。

西風驚綠。

窗前的兩個盆栽幾乎都已褪了鮮色。

血奴外露的一邊胸脯卻仍像早春綻開的鮮花。

她畢竟年輕。

一個人的青春不會朝夕就消逝。

隻是,花謝了還會重開,一個人的青春一去永不複回。

人怎樣年輕,始終也會有衰老的一天,發覺這衰老的降臨,也許就是在朝夕之間。

無論你活得是否有意義,那會兒的感覺相信都不會怎樣好。

血奴當然還沒有這種感覺。

她盯著那兩個盆栽,隻因為從那裏望下去,整個院子的景物都盡入眼簾。

人也不例外。

她看見安子豪離開,也看見王風步返小樓,卻始終沒有回身。

一直到王風入門,在椅子上坐好,她才回頭。

王風的目光亦落在她麵上,道:"你都看到了?"血奴嫣然道:"你這個人實在有幾分本領,附近數百裏,官陛最高的安子豪,居然大清早就來給你問安。"王風苦笑道:"不是問安,是警告。"

血奴道:"警告你什麼?"

王風道:"兩件事。"

血奴道:"我可否知道?"

王風已說了出來:"第一件是李大娘不喜歡我留在這裏。"血奴冷笑道:"她也不喜歡武鎮山留在這裏,可是這麼多年了,又何曾見她如願以償?"王風道:"武鎮山在這裏已生了根,並不易動搖,我不同。"他就像風中的落葉,水中的浮萍,隻是個沒有根的浪子。

一個沒有根的浪子,豈非到處亦是孤立無助?

血奴盯著他,道:"不過你也莫忘了憑你的身手,若是不願走,她未必拿你有辦法,。"王風道:"這我可不敢肯定,我不認識她的人,也不清楚她對待敵人向來采取什麼手段。"血奴道:"她不是已叫了安子豪穿上官服到這來迫你離開?"王風道:"如果就是恐嚇的手段,這個人倒也不難應付。"血奴道:"你不怕恐嚇?"

王風道:"她能恐嚇我什麼?"

血奴道:"最低限度你還有一條命。"

王風笑了。他的生命雖未盡,已將盡,一個生命已將盡的人,又豈會再因為生死恐懼。

血奴奇怪的盯著他,道:"你隻是一個人,說不定她真的有能力殺了你,難道你連死都不怕?"王風道:"給你說對了。"

血奴怔住在那裏。

王風道:"要我死的人也不止她一個。"

血奴道:"還有誰?"

王風道:"毒劍常笑。"

血奴吃了一驚。

王風鑒貌辨色,道:"你好像也聽過這個人?"血奴沒有否認。

王風道:"昨夜那個要開棺材驗屍的官差,就是他的開路先鋒,所以他今午不到,今夜必到。"血奴道:"這就是安子豪警告你的第二件事情?"王風點頭道:"僵屍是我帶來的,那官差死在僵屍手下,我當然亦脫不了關係。"他怕血奴不明白,隨即加以解釋:"毒劍常笑的行事作風向來都是寧枉毋從。""我知道。"血奴倏的舉步向門外走去。

她仍是那種裝束,左半邊身赤裸,隻有右半邊身穿著農裳。

頭也是一樣,隻有右半邊臉上抹著脂粉,耳上戴著珠環,發上插著珠翠。

腳步一移動,發上的珠翠就晃動,裸露的半邊胸脯也在顫動。

王風眼都直了。

血奴雖然沒有再望他,那種顫動已是一種強烈的誘惑。

他的咽喉又開始發幹,忍不住問道:"你要做什麼?"血奴道:"出去走一趟。"

王鳳吃驚道:"就這個樣子出去?"

血奴失笑道:"我隻不過到隔壁。"

王風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他並沒有忘記隔壁是怎樣的一個地方。

血奴接著道:"我忽然想起該去看一看宋媽媽,昨夜她雖然還可以開聲咀咒你,但語聲已聽出有些不妥。"王鳳道:"我不過打了她一石頭,再在她雙膝之間撞了一膝蓋。"血奴道:"你倒將她打得慘了。"

王風道:"當時我卻給嚇怕了,混身的氣力最多隻剩三成。"血奴道:"那已經足夠,你應該看出她已有多大年紀。"王風點頭道:"不過她既然還能開口詛咒我,那一撞相信還不成問題,我隻擔心那塊石頭。"他沉吟著接下去:"那是塊魔石,就我聽見已有四個人在那種石頭的一擊之下死亡。"血奴卻笑了起來:"你似乎忘記了她是個巫婆。王風冷笑道:"我沒有忘記,奇濃嘉嘉普的妖魔最好也沒有忘記。血奴道:"所以,我非要去看一看她不可了。"王風道:"你對她倒也關心。"

血奴道:"她本來是我的奶媽,我是吃她的奶長大的。"王風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宋媽媽那一對於癟了的Rx房。他又打了一個冷顫。

血奴居然看得出他在想著什麼,嬌笑道:"你也許不知道,她年輕時候也是個美人,混身上下都美得很。"王風並不懷疑血奴的話。他倏的又站起了身子。

血奴不由得道:"你又準備做什麼?"

王風道:"跟你去看一下那個宋媽媽。"

血奴一怔說道:"你以為她還會高興見到你?"王風道:"她本來就不高興見到我,但我要見她,她還是非要見我不可。"血奴並沒有忘記,王風昨夜是用腳將門踢開。

她忽又問道:"你還敢再到那個地方?"

王風拾頭望一眼,道:"現在是白天,太陽底下不成還有什麼妖魔鬼怪?"血奴道:"那個地方終年不見陽光。"

王風一時間又仿佛回到了那個地方,嗅到了那種惡臭,感到了那種陰森可怖。

他的嘴巴卻仍很硬,道:"你敢去的地方我為什麼不敢去?"血奴閉上了嘴巴。

王風還有話說:"你像是不高興我再到那個地方。"血奴道:"我隻是關心你,昨夜你不是給嚇得失魂落魄?"王風道:"有過一次經驗,就不會再害怕的了。"他一頓,急問道:"你真的關心我?"血奴道:"假的。"

王風歎口氣,道:"我也隻不過想知道那魔石對她有什麼影響。"漆黑的門,陽光下完全不見光澤。

那種黑色,是一種死黑色,已不像人間所有。

門上雕刻著奇怪花紋,王風現在總算已看清楚,卻仍看不出那是什麼東西。

不祥與邪惡本來就不是什麼東西。

那種奇怪的花紋隻是象征著某種難言的不祥與邪惡,血奴是這樣解釋。

王風不能不相信。

門又在內關緊,格子上糊著的不是紙,是黑布。

血奴屈指在門上輕輕地叩了三下,輕輕地叫了一聲:"宋媽媽。"一個聲音立時在裏頭傳了出來:"血奴麼?"

聲音很微弱,但毫無疑問,是宋媽媽的聲音。

王風悄聲說道:"這巫婆的生命力還算強韌。"他說話的聲音很低,宋媽媽卻竟聽到,陰笑道:"姓王的小雜種也來了?"王風苦笑道:"她的耳朵的確靈得很。"

這句話才說完,宋媽媽咀咒的聲音已在內傳出,"天咒你,咒你下地獄,上刀山……"她莫非還是赤裸著身子,跪在祭壇的前麵,咀咒王風的死亡?

血奴偏過臉,冷冷道:"你是不是還想進去?"王風趕緊搖頭,趕緊舉起腳步,卻不是走向血奴的房間。

血奴忙叫住:"你又去什麼地方?"

王風道:"什麼地方也去。"

血奴道:"幹什麼?"

王風道:"找人,死人。"

血奴明白他的說話,冷冷道:"去找那僵屍?"王風道:"反正,我是閑著,總要找些事做。"血奴道:"僵屍夜間才出現。"

王風道:"日間也出現,不過出現的是具屍體。"他輕歎一聲,道:"隻要找到屍體,也許就有辦法要他不再變做僵屍。"他實在不願他的朋友變成僵屍。

血奴道:"這也好,活閻王既然今夜必到,就算是少了具僵屍,這裏也已夠熱鬧的。"她笑笑又道:"僵屍已是半個鬼,鬼最喜歡的,據說就是墓地之類的地方,你知不知道這裏東麵有一大片山墳,西麵也有個亂葬崗?"王風道:"現在知道了。血奴道:"你最好莫要再惹上其他的冤魂野鬼。"她又去叩門。

宋媽媽的咀咒聲終於停下。

門突然打開,一個頭伸了出來。

黑蛇一樣披散的黑發,混濁的眼睛,汙穢滿布的臉龐,宋媽媽簡直就已像個妖魔。

她的身子竟還是赤裸。

王風看了她一眼,隻一眼,他就跳起了幾乎一丈,翻過小樓的欄杆,慌忙跳到樓下去。

宋媽媽瞪著他的背影,撲哧一笑,沒有了牙齒的口張開,麵上就像是突然開了一個黑洞。

她的麵容更顯得恐怖。

淒厲的詛咒聲,刹那又從她麵上的黑洞吹出:"天咒你……"三個字出口,她的人就給血奴推了回去。

血奴隨亦舉步跨入門內。

門馬上關緊,詛咒聲同時斷了。

宋媽媽看來還可以活下去,血奴已見到,已可以放心,為什麼還要入內?

這屋子裏頭,是不是還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風瞪著那關閉的黑門,眼瞳中充滿了疑惑。

他並沒有離開。

黑門才關上,他便從樓下跳了上來。

他沒有走近,宋媽媽過人的聽覺他不能不有所顧慮。

他想了一想,把身子往側一閃,閃入了血奴的香閨。

才從血奴的香閨出來,為什麼他又回去?

那刹那他的眼神很古怪,行動也顯得很古怪,就像個賊溜入別人家中,準備偷取什麼東西。

莫非方才他在血奴的香閨看到了什麼寶貝東西,發現了什麼秘密,現在乘血奴不在,偷取那樣東西,發掘那個秘密?

他本是個鐵血男兒,來了這地方之後,仿佛亦染上了邪氣。

也許他根本就不該來這地方。

血奴的回來並不是很久的事情。

房中的東西都是原來的樣子,王風如果不是極小心,就可能沒有移動過房中的東西。

是以她並不知道王風曾經回來。

綠窗下的窗台上有一麵大銅鏡,鏡中有她的影子。

她正在看著鏡中的自己。

纖細柔軟的腰,修長結實的腿,豐滿嫩滑的胸膛,這些加起來已夠迷人。何況,她還有一張美麗的麵龐。

她怔怔的看著,仿佛就連她也給鏡中的自己迷住。

秋陽已射綠窗,射在她身上。

她半露的肌膚緞子一樣陽光下閃著光采。

她輕笑一聲,突然將那右半邊身的衣飾卸下。

瀑布一樣的一頭秀發立時奔流,她裸露的整個身子都是沐浴在秋陽中。

秋陽於是也倍覺妖麗。

她輕揉著自己的胴體,忽然走過去,打開靠牆的衣櫃,取出一套湖水綠的衣裳。

完整的衣裳。

然後她對鏡坐下,細理雲鬢,再穿上那整套的衣裳。

然後血奴就不見了。

血奴是血鸚鵡的奴才。

半邊的翅是蝙蝠,半邊的翅是兀鷹,半邊的羽毛是孔雀,半邊的羽毛是鳳凰一血鸚鵡的奴才本來就每一樣都隻得上半。

是以她身上的衣飾本來也隻得一半,現在她的身上都穿著整整齊齊。

這哪裏還像個血奴?

她突然改變裝束當然有她的原因。可能隻為了要外出走一趟,也可能是為了應付一個人。

如果是這樣,這個人一定比王風,比武三爺更難應付。

比他們兩個更難應付的人,也許並不少,但必來這裏,而且快將到達的人卻似乎隻有一個。

常笑!

毒劍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