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毒劍常笑(3 / 3)

常笑又問道:"是不是你其實已知道他的死因,卻顧慮某種事情,不敢說出來?"蕭百草索性連眼睛都閉上,懶得望常笑。

常笑也不介意,轉過話題,問道:"獨行大盜滿天飛,郭繁的兄弟郭易,他們兩人的屍體鐵恨都是交由你解剖檢驗?"蕭百草這才開口道:"那是事實。"

"他們的死因又是什麼?"

"中毒。"

"什麼毒?"

"不清楚。"你驗屍後的報告我看過,上麵的確也是這樣寫。""我知道你看過。""有件事隻不知你是否也知道?"常笑忽然一笑。這一笑笑得詭異非常。蕭百草一睜眼,正好看在眼內,忍不住問道:"什麼事?"常笑道:"滿夭飛郭易的屍體我都曾著手下挖出重新剖驗。"蕭百草一怔,麵色不覺已微變。

常笑道:"結果我發現了一件事。"

蕭百草這一次沒有再間是什麼事,他知道常笑一定會說出來。

常笑隨即說出來。"兩個屍體的剖驗你都非常粗率,剖開之後再縫合,就像是隻做了這個步驟,內裏的東西全都還算完整。"蕭百草的麵色繼續變。

常笑笑道:"也許你蕭老先生經驗豐富,已不必將屍體剖成現在的樣子,我的下屬可沒有這種本領,隻可惜他們也是白費心機,那可能屍體已經開始腐爛,要從開始腐爛的屍體之中追尋死因,本來已是渺茫。"他一頓,接下去:"所以我們隻好暫時接受你那份驗屍的報告,現在可不能接受了。這隻因為現在我又已發現了另一件事情,郭易和滿天飛剖開後的屍體與現在譚門三霸天剖開後的屍體實在太相似,他們的死因顯然都是一樣。"蕭百草聽著,麵色更變得厲害。

"在紅石遺留的傷痕掩飾下,你尚且能發現七星絕命針的傷口,找出譚門三霸天的死因,為什麼在滿天飛、郭易的屍體上就不能?"蕭百草隻聽不答。

常笑接問道:"七星絕命針就在心髒之內,我既已下令剖開內髒,遲早必會發覺七星絕命針的存在,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說出針口這件事情?"蕭百草仍然不答,眼瞳中似有佩服的神色。

他是否佩服常笑判斷的準確?

常笑隨又道:"你大概以為這一來就可以置身事外,免除自己掩飾真相的嫌疑,卻不知道這一來,你正是弄巧反拙。"蕭百草歎了一口氣。

常笑又道:"這一次你若是像以前兩次一樣,我也許就因此相信你已經由於年紀的關係,一切都已經在退化,戌了一個敷衍塞責的老頭兒,絕非昔年精明負責的蕭百草,從而放過你。"蕭百草隻有歎氣。

常笑道:"你確是聰明,可惜還不夠狡猾,否則你應該知道我是在套你顯露真正的工作能力。"他又笑,問道:"現在你是否已願意回答我提出的問題?"蕭百草沒有反應。

常笑自顧道:"滿天飛、郭易的屍體都是鐵恨給你送來,他們的死亡也許跟你沒有關係,可是他們真正的死因你都清楚,為什麼不據實寫下來?"這事實已不是常笑要蕭百草回答的第一個問題。

蕭百草完全沒有反應。

常笑不理會,繼續問下去。

"是不是鐵恨吩咐你這樣做?"

"鐵恨其實要隱瞞的到底是什麼?"

"你跟他私底下還有什麼瓜葛?"

"他是不是已真的死亡?他真正的死因又是什麼?""千裏踏花粉蝶兒,莫衝都曾落在他手中,媚藥紅蝙蝠,七星絕命針是否都也落在他手中?""殺滿天飛,郭易的凶手其實是否就是他本人?""滿天飛,郭易與七年前王府寶庫失竊那件案子多少都有點關係,鐵恨殺他們是否因為這個原因?""鐵恨與那件案子是否也有關係,你是否也有關係?""你們是否在進行什麼計劃?那又是什麼計劃?""你們是否也是那鸚鵡,血鸚鵡的人,血鸚鵡的奴才?"一連串的問題,就像是一根無情的鞭子,一下下抽在蕭百草的心上。

蕭百草的嘴巴閉得很緊,嘴唇卻已不住在哆嗦。

他整個身子部在顫抖。

常笑停下口之時,他已癱軟在一張椅子之上。

他已經夠老。

老年人的心神都比較脆弱。

在常笑迫問的鞭於連連抽擊下,他已無法支持下去。

他整個人都開始崩潰。

常笑看得出,隻一頓又道:"我要問的,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問出來,在我的麵前,從來沒有人能夠隱瞞事實。"他冷笑,接道:"除了我本人,我所有的手下都是用刑的好手。"又一聲冷笑,他迫視著蕭百草:"你不妨考慮清楚,我再等你一盞茶時候。"蕭百草突然由椅於上站起身,慘笑道:"不必等。"常笑道:"你已願意說出來?"

蕭百草卻競問道:"你知道我今年有多大了?"常笑一怔道:"有多大?"

蕭百草道:"八十。"

常笑道:"看不出,你精神還很硬朗,我本以為隻有六七十。"蕭百草又問道:"八十歲的人還可以活多久?"常笑道:"以你來說,最少還可以再活十年,你若是不給我一個清楚,可就難說了。"他冷冷接道:"我如果動刑迫供,事後就放人,本來可以活十年的人能夠再活一年已經是奇跡,那還是指年輕人,老年人並不包括在內。"蕭百草卻笑了。"一個人活上八十歲已經太足夠,就算再多活十年也沒有多大意思,所以死在今日,我也並不覺得遺憾。"常笑冷笑道:"隻怕你要死也不是立即就死得了。"蕭百草又笑,笑問道:"一個人自己決定要死了,難道也死不得?"常笑道:"死不得!"

蕭百草笑道:"你這個人沒有什麼不好,就是大自信,不過你雖然是個活閻王,並不真的是個閻王。你還沒有權控製一個人的生死!"這句話出口,蕭百草佝僂的身子倏的一轉,右手同時一揮。

一般氣流隨著他右手的揮動湧向常笑,居然也不弱。

隻可惜他離開常笑最少有兩丈,這一股氣流即使能湧到常笑的身上,最多也隻能飄起他的衣衫。

這一揮有什麼作用?

常笑也一怔,卻連隨麵色一變,連人帶椅猛向旁倒翻了出去。

蕭百草的武功並不高,內力也有限,那一揮相距大遠,的確已不能傷人,可是那一揮之中,卻夾著三支寸許長,頭發般粗細的鋼針。

七星絕命針!

紫黑的毒針,暗淡的燈光下並不易察覺。

常笑驚覺的時候,三支七星絕命針已在眼前。

總算他的目光銳利,總算他的反應敏捷。

站在他後麵的那官差卻沒有常笑那種銳利的目光,那種敏捷的反應。

三支七星絕命針從常笑身旁掠過,兩支打在那個官差的胸膛之上,一支卻飛入了他的右眼。

淒厲已極的一聲慘呼刹那嘶破空氣。

那個官差反手掩住了自己的右眼,往下猛一撕。

一聲寒人肌骨難以形容的奇怪聲響在慘呼聲中響起,那個官差的右眼連帶眼珠下的一片肌肉已給他自己撕了下來。

眼珠已紫黑!

他右手握著眼珠,也握了一手的鮮血。

鮮血競也已發紫。

沒有了眼珠的跟眶鮮血直流,亦已開始發紫。一一他還有的一隻左眼正瞪在手中的眼珠上,眼中充滿了痛苦,充滿了恐懼。

又一聲慘呼嘶破空氣,他瞪著眼,轉身撲出,撲在身後的一個同僚身上。

"救我……"他嘶聲慘呼。

慘呼未絕,他的人已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同時他的雙手亦已滑開,給他撲在身上的那個同僚還是一同倒下,褲襠全部濕了。

那個公差撲在他身上的時候,手中的鮮血,血中的眼珠正壓在他的麵上。

投有人知道那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他知道。

那種恐怖的感覺已絕非他所能忍受。

他沒有嘔吐,一個身子卻已癱軟。

掙紮著好容易他才爬起來,忽然又例下,一張臉競在發紫。

滿是鮮血的眼球落在他身旁的地上,紫黑的瞳孔散發著淒冷的光芒,上麵赫然露著小半截七星絕命針。

眼珠壓在他麵上的同時,那小半截七星絕命針已刺入了他麵上的肌肉。

好厲害的七星絕命針,好厲害的毒藥!

沒有人上前,沒有人理會。

所有人都似已嚇呆,安子豪也不例外。

常笑例外。

他正在對付蕭百草。

椅子還未著地,他的人已彈起。

一彈起他就瞥見蕭百草正舉起手中的剖屍刀割向自己的咽喉。

他怪叫一聲,整個身子立時箭一樣射了過去。

他絕不能讓蕭百草就此自殺,他還要問蕭百草的口供。

刀已割入咽喉。

蕭百草的麵上沒有痛苦,隻有一抹淒涼。

他是仵作行中的斬輪老手,在他刀下剖開的屍體已不知多少,卻想不到競有這一天,用自己手中的剖屍刀,割自己的肌肉,割自己的咽喉。

這難道就是報應?

銳利的刀鋒,慘白的刀光。

刀已割人了一半。

隻一半,刀就不能再割入去。

常笑已扣住了蕭百草握刀的手。

他的身形的確是箭一樣飛快,他的手卻是鐵一樣,一扣住,蕭百草手中的剖屍刀便不能再割人咽喉半分。

內力的修為,他比蕭百草又豈止高一倍。

他盯著蕭百草的咽喉,麵上又有了笑意。

咽喉隻割開一半,隻要咽喉還沒有完全斷下,他就可以要蕭百草不死。

他有這種把握。

他的手下有這種人才。

在他的身旁,更一直就帶者好幾種名貴的刀傷藥。

他笑著道:"我不想你死,你就絕對死不了!"這句話出口,他就知道說錯了。

血己從蕭百草的咽喉流下。

紫黑色的血。

譚天虎譚天豹的心髒,都起出七支七星絕命針,譚天龍的心髒,又豈會起不出七支七星絕命針?

蕭百草顯然已將那七支七星絕命針全起了出來。

他交出了三支,暗算常笑用了三支,還有一支。

最後的一支他留給自己。

刀割入咽喉之際,那一支七星絕命針亦隨著刀鋒送入了咽喉。

現在他就算不想死也不成了。

他的眼仍張著,目光還在窗外。

窗外的屋簷下掛個鳥籠。

中空的鳥籠。

那本來養著血奴送給老掌櫃一隻叫小魔神的鸚鵡,們已在七月初一鬼門大開之日嚇死。

他也許不知道這件事,甚至不知道鳥籠中養著的就是隻鸚鵡,可是看到那個鸚鵡籠,他的眼中便有了笑意。

他笑著一聲輕呼:"鸚鵡——"語聲嘶啞而微弱,他雖然還有氣,已是氣若遊絲。

"鸚鵡"兩個字出口,這遊絲亦斷,他的眼卻沒有闔上,眼中的笑意也仍未消失。

這笑意已顯得很詭異。

常笑麵上的笑意卻早已凝結,扣住蕭百草手腕的那隻右手猛一緊,厲聲道:"鸚鵡?什麼鸚鵡?血鸚鵡?"沒有回答。

常笑也知道死人絕不會回答自己的說話,隻是那說話衝口而出,已不由自己。

他的眼中充滿厭惡之色。

對於鸚鵡這兩個字,他又豈隻厭惡而已。

"鸚鵡"究竟是代表什麼?

一隻鳥?一個人?抑或一件秘密?一個計劃?

蕭百草為什麼寧可死,也不肯回答那些問題?

常笑的一個頭又大了幾倍。

十萬神魔,十萬滴魔血,化成了一隻血鸚鵡。

血鸚鵡的出現,太平王庫藏珠寶一夜之間的神秘失蹤,他奉命暗中調查這件竊案,已有兩年多。

由奉命那一日開始,兩年多以來,他的頭幾乎就沒有一天不發脹。

這件案子也實在太棘手。

好不容易才抓住蕭百草這線索,哪知道,競又被蕭百草自己一刀割斷。

他雖然常笑,這一次已笑不出來了,一張臉鐵青,扣住蕭百草右腕的那隻手忽一推。

"吱"一聲,握在蕭百草右手的那把剖屍刀立時整把切入了蕭百草的咽喉,切斷了蕭百草的咽喉。

蕭百草完全沒有反應。

死人不會再有感覺。

一個人也絕對不會死兩次,常笑這樣做,隻不過因為他現在的心中實在太難受。

難受得非要殺一個人不可。

這裏卻除了安子豪之外沒有第二個人可殺,但他還不想殺安子豪。

最低限度他還要安子豪引路。這地方完全陌生。所以,他隻有向死人開刀,再殺一次蕭百草。他這才放手。

蕭百草死狗一樣倒下,倒在他的腳下。

他心中仍有餘恨,一腳踩上蕭百草的屍體,森冷銳利的目光一轉,盯著窗外的鳥籠。

窗外已一片昏暗,風吹得更蕭索。

鳥籠"依呀","依呀"的呻吟也似的搖曳在風中。

常笑霍地轉頭,目光落在安子豪的麵上,道:"這籠子裏頭本來有沒有養鳥?"安子豪不假思索,道,"有。"

他是這裏的常客,這件事他是可以肯定答複。

常笑接問道:"什麼鳥?"

安於豪道:"鸚鵡。"

常笑悶哼道:"偏就是這麼巧,又是這種扁毛畜牲。"安子豪道:"那隻鸚鵡叫做小魔神,據講是血奴送給老掌櫃的禮物。"常笑道:"血奴為什麼送他禮物?"

安子豪道:"大概是因為他一生的積蓄都盡花在她的身上。"常笑道:"血奴今年有多大?"

安子豪思索著道:"好像還不到二十。"

常笑道:"他今年又有多大?"

安子豪道:"六十五怕也有了。"

常笑道:"這年紀,已足夠做血奴的祖父了。"安子豪道:"很足夠的了。"

常笑冷笑道:"他這個年紀,是不是還有那個氣力?"安子豪明白常笑所問的是哪個氣力,苦笑道:"不清楚,不過,聽他說,那一夜,血奴連碰都不讓他碰,可是他得到的刺激已令他滿足。""那一"夜,"常笑奇怪道:"隻一次就將一生的積蓄都花光?"安子豪道:"血奴的價錢很高。"

常笑說道:"高得已足以花光他一生的積蓄?"安子豪點頭,道:"他卻認為很值得,並說老天如果還讓他再活十年,讓他有機會再存那麼多錢,一定會再到血奴那裏一次。"常笑道:"他的腦袋是不是有些問題?安子豪道:"據我所知是沒有。"常笑道:"那麼血奴莫非真有幾下子?"

安子豪道:"聽說是的。"

常笑道:"聽說?你沒有找過她?"

安子豪搖頭。

常笑盯著他,道:"我看你並不像很正經的那種男人。"安子豪道:"本來就不是。"

常笑道:"你當然不會錯過鸚鵡樓的那種地方。"安子豪道:"不會。"

常笑道:"到了鸚鵡樓,你竟然會不找血奴?安子豪道:"我不能找她。"常笑道:"花不起那個價錢?"

安子豪道:"勉強還花得起。"

常笑道:"那為了什麼?"

安子豪歎了一口氣,反問道:"一定要回答?"常笑道:"在我的麵前隻有死人才可以不必回答/安子豪又歎了一口氣,呐呐地道:"我跟她的母親有來往,實在不好意思去找她。""原來是這個原因。"

安子豪點頭。

常笑的目光又回到鳥籠上,道:"方才你說過王風離開這裏之後,就帶著棺材到鸚鵡樓找血奴。"安於象隻怕常笑這一次看不到自己點頭,忙應道:"事實是這樣。""鸚鵡樓在哪裏?"

"就在附近。"

常笑再次回頭,目光一掃,吩咐道:"林平、張鐵留在這裏,其他人隨我到鸚鵡樓。"他的話還未說完,兩個官差的麵色已經變了。這兩個官差莫非是常笑吩咐留下來的張鐵、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