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的嗓門實在夠大。
一個做了十多年大官,打了十多年官腔的人,嗓門不大才怪。
何況他還練了十多二十年的氣功?
血奴已經住手,那雙手卻不是給常笑喝住,而是給那隻僵屍硬拉住的。
要拉住她那雙手實在不容易,她凶起來簡直就像真的有魔神附體,氣力大得嚇人。
僵屍幾乎是用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她拉住。
總算他已有、兩次經驗,這一次已沒有前兩次那麼狼狽。
這具僵屍當然就是王風。
血奴好容易才放棄掙紮,喘息著在棺緣,在王風身旁坐下。
袖子才放下一半,她就已認出那不是鐵恨的僵屍,也不是其他孤魂野鬼,是王風。
她給嚇慘了,王風卻笑得那麼開心。
那就算是王風真的己變了僵屍,她也要衝過去,揍他一頓的了。
她喘著氣,瞪著王風,突然問道:"你什麼時候變做僵屍的?"王風勉強收住了笑聲,道:"今天早上你在換衣服的時候我已臥在棺村裏麵。"血奴一張臉上立時發紅,道:"你都看到了?"王風道:"那時候我還沒有睡著。"
他的目光已變得朦朧。
是不是他又想起了血奴那一身緞子一樣光滑的肌膚?
那一對輕柔在胸膛上的手?那滿麵如癡如醉的神情?
他雖然沒有說出來,血奴已肯定他一切那已看在眼內,她絕不相信這個人當時會老老實實的臥在棺村裏麵。
她叫了起來:"打死你,打死你——"她口裏說的雖凶,心中當然並不是真的想打死王風。
王風也根本就沒有放開她的手。
兩人立時又扭作一團,簡直就旁若無人。
那些官差不由得目定口呆,一個個都好像已變成了僵屍。
常笑卻氣得麵都青了。
他又一聲大喝:"住手!"
這一聲更響亮,給他這一喝,整個屋子部幾乎起了震動。
就算是死人,隻怕也會給他這一喝便喝的跳起來。
血奴就給喝的跳起來。
王風雖然沒有跳起,拉住血奴的那雙手不覺已鬆開。
他的麵上居然還有笑意,笑望著常笑,忽然問道:"你好像是個做官的?"常笑鐵青著臉,冷聲道:"十年前我就已做官。"王風道:"怪不得你的嗓門這麼大。"
常笑盯著他,道:"你不怕官?"
王風笑道:"我又沒有犯法,為什麼要怕官?"常笑冷笑一聲,道:"你躲在棺材裏幹什麼?"王風道:"睡覺。"
常笑目光一掃,道:"這裏有三丈寬的大床。"王風笑道:"我就算不睡在床上,隻睡在棺材裏,也好像不犯法。"常笑道:"嚇人就犯法了。"
王風膘一眼掙紮著正要爬起來的那個官差,道:"我沒有嚇人,隻不過從睡覺的地方跳出來。"他又笑,接道:"你屬下的膽子,似乎並不大。"常笑眼角的肌肉一跳,冷冷道:"你的膽子卻不小。"王風道:"本來就不小。"
常笑悶哼道:"怪不得膽敢在棺材裏麵睡覺。"王風道:"不敢也要敢。"
常笑道:"你知不知道棺材是用來放死人的?""知道。"
"你知不知道這棺材已睡過死人?"
"知道。"
"什麼都知道,你這是喜歡棺材的了?"
王風立刻就搖頭:"不喜歡。"
"不喜歡為什麼要睡進去?"
"我沒有地方好睡。"
常笑的目光又落在三丈寬的大床上,道:"這張床也不好?"王風道:"對別人很好,但對我卻不好。"他笑著解釋:"今天早上我實在太疲倦,除非不睡,一睡勢必就像死人一樣。"常笑道:"所以你索性就睡進棺材?"
王風道:"這並不是真正的原因。"
常笑道:"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王風道:"我不想這麼快就真的變成死人。"
常笑一怔道:"有人要殺你?"
王風道:"有,昨天就已有四個,真正要殺我的卻不是他們。"常笑道:"他們隻是四個劊子手?王風道:"我看就是了。"常笑道:"你到底開罪了什麼人?"
王風道:"什麼人我也沒有開罪,他們要殺我也許就因為我留在這裏,因為我是一個聰明人。"常笑道:"據我所知聰明人的確都不怎樣長命。"王風道:"有時是的。"
常笑道:"有時是指什麼時候?"
王風道:"當他讓別人都覺得他有點危險的時候。"這本來是武鎮山武三爺的說話,他記得這麼清楚,莫非是覺得這話很道理。
常笑點頭道:"一個人使人有危險感覺,一定不會受歡迎。"王風道:"處理一個對自己有危險的人,你當然知道最好是用什麼方法。"常笑連連點頭道:"那種方法的確好,我也時常用。"王風道:"好辦法未必就一定有效。"
常笑道:"如果他們發覺你死人一樣睡著,那就會有效的了。"王風道:"所以我隻有睡進棺材。"
常笑道:"棺材亦未必安全,一旦被發現了,很容易就給活活的釘在棺材裏麵,那又是怎樣的一種死法,你是否能夠想像?"王風打了個寒噤,道:"好在那副棺材曾經走出過一具僵屍。"常笑道:"那樣的一副棺材當然沒有人願意走近去,如果不怕僵屍回窩時遇上,實在是一個很好的睡覺地方。"王風道:"好就說不上,裏麵有石灰,還躺過死人,幸好死人跟我是朋友,看在安全份上亦隻好將就將就。"他忽然歎了一口氣,道:"可惜就連這種地方我也隻能睡一次。"揭發了的秘密就不再成為秘密,如果他再睡進這副棺材,很可能就永遠睡下去,永遠不會再出來的了。
常笑冷冷的凝注著王鳳,忽然說道:"你怕死?"王風立刻搖頭。
常笑冷冷地一哼,道:"我看你簡直就怕得很。"王風道:"我隻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他笑笑,忽然問:"死有什麼可怕?死的確沒有什麼可怕。不用再受烈日的煎烤,不用再受寒鳳的刺割。沒有憂傷,沒有痛苦。再不必耽迷於卑賤的思想,再不必熱切去貪求什麼。死,其實隻是一種解脫。在王風來說,死,更是他生命中最美麗的冒險。一根要命的閻王針,早就已決定了他的生命…他本來隻能再活半個時辰,出為運氣好,死前遇上了天下第一名醫葉天士,才保住了性命,卻也隻能再活一百天。一百天現在已過了四十九天…隻剩五十一天。五十一天並不是五十一年,早死五十一天與遲死五十一天似乎沒有多大的分別。他又怎還會怕死?"常笑沒有回答王風的話,反問道:"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王風道:"那些人要殺我的真正原因,真正要殺我的本來是什麼人,現在我仍不怎樣明白。"他隨即又說道:"這其實明白與否,也不要緊。"常笑道:"什麼才要緊?"
王風道:"我未了的那件事。"
常笑追問道:"哪仵事?"
王鳳道:"尋問我朋友的屍體,送返他的故鄉。"常笑道:"你跟鐵恨是朋友?"
王風點點頭。
常笑注目又問道:"你們在什麼時候認識的?"王風道:"八九天之前。"
常笑一怔道:"七八天之前他已是個死人,你卻是八九天之前認識他,到底你們認識了有沒有一個整天?王風道:"沒有。他們認識還不到一天,就遏上了血鸚鵡,血鸚鵡帶來的邪惡與災禍就痛擊在鐵恨身上。這其實是鐵恨的願望。血鸚鵡據講每隔七年都要降臨人間一次,帶給人間三個願望。隻要你能夠看見它,它就會讓你得到三個願望。無論什麼願望,它都會讓它實現。鐵恨的第一願望卻是求死。隻因為他絕對不相信血鸚鵡的存在。他更想不到竟會遇上血鸚鵡。血鸚鵡隻是讓他如願以償。一想起這件事,王風就不禁搖頭。常笑也搖頭,道:"認識還不到一天的朋友,你就肯替他賣命了?"王風道:"我認識他雖然還不到一天,知道他卻已很久。"常笑道:"知道他什麼?"
王風道:"知道他是一個正直的人,我一向佩服正直的人。"常笑已很久沒有笑,一聽王風這句話,就笑了。
他笑著道:"如果你隻是因為這個原因替他賣命,我擔保你一定會後悔。"接著他又補充道:"正直的人絕不會說謊,而據我所知,在血鸚鵡這件案子上,他已經不止一次說謊。"王風並沒有追問下去,卻笑道:"說謊固然可恥,但若吐露事實足以惹起更大的不幸之下,還是可以原諒的。"常笑冷笑,踱了開去。
所有的目光全部落在他的身上。
他踱了一個方步,又麵向王風;道:"鐵恨的屍體據講是你帶回衙門的?"王鳳承認。
"當時鐵恨已死亡?"
王風點頭。
"你肯定他的確已死亡?"
王風道:"一個人是生是死,我還可以分得出的。""蕭百草剖驗屍體的時候,你是否也在一旁?""不在,蕭老先生工作的時候並不喜歡有人在旁邊,他認為那會影響他的工作,其實他就算準許我留下,我也未必願意留下。""你怕看?"
"我還怕嘔吐。"王風反問道:"你難道不知那是怎樣惡心的一回事?"常笑沒有答,板起臉,道:"你隻需回答我的問題。"王風道:"隻許答,不許問?"
常笑道:"不許。"
王風道:"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
常笑道:"官!"
王鳳道:"你又當我是什麼東西?"
常笑道:"平民百姓。"
王風連忙糾正道:"江湖人。"
常笑又一聲冷笑。
王風接著道:"江湖人不怕官,不受管,也沒有官敢管。"常笑又冷笑道:"我敢管!"
王風道:"就算敢管,我就算受管,又怎樣?我又沒有犯法。"王風又冷冷道:"我有什麼犯法的嫌疑呢?常笑冷聲道:"你協助嫌疑的犯人,逍遙法外。"王風道:"又一個嫌疑,這嫌疑的犯人又是誰?"常笑道:"鐵恨。"
王風一呆,忽然笑道:"到現在為止,雖然你仍沒有來一個自我介紹,我卻早已猜到你是誰。"常笑道:"誰?"
王鳳道:"常笑!毒劍常笑。"
常笑冷笑道:"你睡在棺材裏,消息還這麼靈通。"王風道:"今天清晨,安子豪來找我說過話。"常笑悶哼道:"這個人說話未免大多。"
王風道:"我還知道一件事。"
常笑道:"也是他說的?"
王風搖搖頭,道:"那件事我最少已聽人說過十次,第一次最少已在五年之前。"常笑道:"到底什麼事?"
王風笑笑道:"我還知道你另有一個很哧人的外號,就叫活閻王。"常笑木無表情,反而問:"這個外號好不好?"王風道:"好是好,有一點,我卻很不明白。"常笑道:"哪一點?"
王風道:"活閻王顧名思義,是人間的閻王,你怎麼連鬼都管到了?"常笑道:"你是說鐵恨?"
王風道:"僵屍難道不是鬼?"
常笑道:"你肯定他已變成僵屍?"
王風道:"我沒有見過僵屍,卻見過屍體,我敢擔保他已是一個死人。"常笑道:"我連屍休都沒有見過,在未見到他的屍體之前,我仍當他是一個活人。"他霍地迫視王風:"你也敢擔保自己所說的全都是事實?"王風又一笑,道,"就算是事實,你好像也沒有辦法。"常笑亦笑了,道:"你知道我還有一個外號叫做活閻王,卻似乎不知道我這個外號怎會得來。"王風道:"那是因為你的心夠狠,手夠辣,劍夠毒。"常笑道:"心狠自然手辣,手辣自然劍毒,這三樣其實隻是一樣,你隻說中了一樣,還差一樣。王風道:"哪一樣?"常笑道:"刑夠重。"他又笑道:"在我的重刑之下,我敢擔保所聽到的一定是事實。"王風笑道:"你好像已有意思對我用重刑來迫供?"常笑隻是笑,這笑容已顯得很殘忍。
王風笑接道:"隻不知你怎樣將我拿到那重刑之下?"常笑道,"想知道還不容易?"
話口未完,他的左手已伸指一指。
那一指還未指正王風,七個官差已有三個撲了過去。
捧開棺蓋的那個官差站得最近,第一個撲到,卻不是抓人,一拳就向王風麵門打去。
這一拳簡直就是公報私仇。
方才給王風哧得最慘的就是他,對於這個小子本來就沒有多大的好感,對於這個小子的一臉笑容更就瞧不順眼,所以常笑一下令去拿人,他便立即就想到先打掉這個小子的一臉笑容。
那並不是致命的地方,就算打重一點也不會死人,所以他放心去打。
他打的也已夠重。
這一拳沒有一百最少也有九十九斤的氣力,打上去已不止可以打掉一麵的笑容,整張臉都可以打花的了。
蓬一聲巨震,一條人影就飛了出去。
王風仍站在原地,一張臉也沒有花。
那個官差的臉卻花了。他一拳才出,王風的拳頭已重重地打在他麵上,打塌了他的鼻梁,打開了他滿麵血花,甚至將他打飛丈外。
王風這一拳已不止一百斤。
那個官差剛飛開,另外的兩個官差已撲至,四雙手鷹爪一樣抓向王風的左右手。
抓是抓住了,卻是王鳳的左右手"大鵬展翅",反抓住他們兩人的一雙手腕。
王風馬上就一聲大喝,將他們兩人掄了起來,擲了出去,擲向其餘的四個官差。
其餘的四個官差正要衝上,那兩個官差就已泰山壓頂也似的迎頭壓下。
總算他們手急眼快,兩兩成雙,雙雙齊心合力,硬將兩個同伴接下來,四個人,竟全都被震得退出了一步。
王風的氣力實在不小。
給他擲出的那兩個官差臉都青了,接著那四個官差的臉色亦不見得太好,猙猙錚錚四聲,四把刀不約而同全都亮在手中。
刀光亮如雪,這四把顯然都是好刀。
一刀在手,四個官差的麵上都現出陰狠的神色。
隻看拔刀的姿勢,就知道他們都是用刀的好手;隻看麵上的神色,就知道他們刀下絕不會留情。
王風似乎還沒有看他們,他正兩手交替,拍掃衣袖,就像方才那三個官差身上的什麼已有不少落在他衣袖之上,更像事情在他擲出兩個官差之後就已了結。
事情又怎會這就了結?
四個官差刀出鞘,腳步更開始移動,左右移動,四個人分開了四個方向。
王風的眼隻要望出去,最少就可以望到兩把刀。
他已放下手,伸一個懶腰,忽然道:"睡眠足夠,精力充沛,這個時候最好就活動一下筋骨。"四個官差中的一個立時道:"我們一定好好的讓你活動一下。"王風的目光應聲在四把刀上掠過,道:"但動到刀子我就恕不奉陪,那些東西向來就有礙健康。"另一個官差冷笑一聲,道:"隻可惜由不得你。"語聲一落,他的人就衝上。
其他的三個官差亦同時發動。
雪亮的刀鋒閃著的目的光芒,這四個官差使的競是同一樣的刀法。
兩刀砍向王風的雙肩,兩刀砍向王風的雙腿,他們並沒有下殺手。
因為常笑還要留下王風的一條命,還要問王風的口供。
但這四刀砍中,王風就得變做王八,雖然保得注性命,也隻能在地上爬了。
王風雖然不想奉陪,更不想變做王八。
在他的後麵就是那副棺材,棺材的後麵卻是牆壁,他不能再躲進棺材,身後亦已沒有退路。
他隻好想辦法應付砍來的四把刀。一個人要應付四把刀並不容易,好在那四張刀用的都是傷人的刀法,不是要命的刀法。
傷人的刀法,總比要命的刀法,容易應付。
他一聲暴喝,一摔,突然一起身,迎向左麵揮刀砍來的那個官差。
這一躍,砍向他雙腳的兩刀就落空,那一摔,右邊砍向他肩膀的一刀亦落空。
一下子閃開了三把刀,不能說他沒本領的了,隻可惜三把刀之外還有一刀。
這張刀本來隻砍向他的肩膀,但他這一摔,就變成砍向他的胸膛。
肩膀不是致命的地方,胸膛卻是致命的地方。
他避開了三把刀,竟闖入了一條死路。
以他這麼精明,臨敵經驗這麼豐富的人,實在沒有理由犯上這種致命的錯誤。
莫非他突然想起自己隻能再活五十一天,等得不耐煩,索性就乘這個機會,拚掉這條命算了?
他雖然敢拚命,不要命,那個官差卻不敢要他的命。
常笑並沒有命令他殺王風,他絕不敢殺王風。
因為那往往就要賭上他自己的一條命。
所以一發覺王鳳的胸膛撞向自己手上的刀鋒,他已就哧了一跳。
好在,他在刀上已留有分寸,連忙將刀帶開。
他隻當王風是被其他的三把刀逼入了這一條死路,萬想不到王風是自己闖入來,看似在拚命,身形那一摔之後還有一個變化,刀即使沒有帶開,亦未必能夠砍上王風的胸膛。
那一個變化的目的當然在閃避砍向胸的那一刀,現在刀已帶開,就變了多餘。
所以王風並沒有施那一個變化。
好像他這等高手,又怎會做這種多餘的事情?
他施另一個變化。
刀倉猝帶開,那個官差的麵前便有了空隙,他搶入這個空隙,揮拳痛擊那個官差的臉。
"咚"一"聲,那個官差最少飛出了一丈,雖然還沒有倒下,左半臉卻憶腫了。王鳳一拳打出,整個身子亦衝前了半丈,左右腳一轉,斜踩了午馬,右拳正!次回,耳邊就已聽見哧的一聲異響,眼角同時瞥見一道劍光淩空飛來。劍光迅急,劍勢毒辣。常笑的毒劍終於出手。三尺青鋒閃電一樣擊擎王風的胸膛要害。聽他方才的說話,本是要那些官差生擒王風,再重刑迫供,可是看他這下的出手,分明揮劍就想將王風擊殺。他並不是一個三心兩意的人,隻不過他已看出擊殺王風比生擒王鳳更簡單。一個難以生擒的犯人,要逃走的話也一定很容易,這種經驗他已經有過一次。隻是一次。一次在他來說已足夠,那一次之後,對於難以生擒的犯人,他就開始實行那種簡單而有效的方法。不伯殺錯好人,他隻怕走脫了犯人。殺錯好人對他並沒有影響,走脫了犯人卻又要他再傷一次腦筋,再費一番氣力。他不同鐵恨。鐵恨寧可再傷一次腦筋,再費一。番氣力,也不肯枉殺一個好人。他卻是寧枉毋縱。所以他如果殺掉一千人,枉死的就算沒有九百,也有八百的了。這十年之間,他殺掉的人豈止一千。再枉殺一個王風,在他又算得什麼?劍一閃即至。快、準、毒!峨帽劍派奪命十二劍任何的一劍在他用來都無不名副其實。要閃避這樣的一劍是不容易,但以王風的身手,應該也沒有困境。他卻沒有閃避,反而迎上去。那刹那之間,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支短劍。短劍刺向常笑的胸膛。長劍三尺,短劍隻得尺六,雖然短上了許多,在常笑的長劍刺入他的胸膛要害之際,他的短劍勢必亦可以刺入常笑的胸膛要害。他有這種自信。他更敢拚命,一劍刺出,不求自保,隻在殺敵。這一劍之後,也沒有變化。常笑的毒劍擊殺之下,他看出,任何的變化都是一種結果。——隻有使自己的處境更惡劣。他並不喜歡這結果,何況常笑這個人已值得他拚命。常笑也看出王風在拚命,更看出王風實在有跟自己拚命的本領。一陣是烈的驚悸立時襲上他的心頭。他並沒有打算跟王風拚命。他雖然喜歡殺人,卻絕不喜歡自己同時被殺,就算負傷也不喜歡。總算他那一劍之上還未盡全力,仍有餘力避免跟王風拚命。他連人帶劍飛快倒翻了開去。人在半空,哧哧哧的反手便是三劍。他的人就像是刺胃,混身都布滿了尖刺,無論在什麼時候,都可以抗拒外來的傷害。王風卻沒有追在他身後,那一劍落空,便收住勢子。常笑翻身落地,又是麵向王風,他盯著王風,忽然道:"我看你,並不像瘋子。"王風道:"本來就不像。"
常笑道:"那你就應該知道,方才那一來會有什麼結果?"王風道:"你我都變成死人。"
常笑道:"以你的武功,要招架我那一劍,相信並不難,"王風道:"也不易。"常笑道:"招架都可以,要閃避當然就更容易的了。"常笑又道:"你那為什麼還要跟我拚命?"
王風反問道:"方才你那一劍是不是存心殺我?"常笑點頭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