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種事情他們已很有經驗,不等常笑再吩咐,已分別奔去應該搜查的地方。
唐老大縱身一跳,跳上了祭桌,一腳將那盆魔藥踢翻,反手撕了左麵的一邊神幔。
吱吱三聲怪叫,三團黑影疾從祭壇之內飛出。
蝙蝠!
唐老大打了一個冷顫,雙手腰間一抹,已各自扣了三枚藍汪汪的毒針。
他的手又迅速揮出。
藍針在燈光中一閃,三隻蝙蝠又是吱一聲,相繼掉到地上。
唐門的毒藥暗器,唐門的暗器手法,實在名不虛傳。
他空下的左手,隨即撕下還有的一邊神幔。
明亮的燈光立時照亮了整個祭壇。
祭壇中,供奉著的,赫然是一個"發子鬼母"。
漆黑的木身在燈光下閃著烏光,九個形狀各異,麵目猙獰的鬼子,環抱著獠牙裂目的鬼母,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仿佛要擇人而噬,有兩個竟左右吸吮著鬼母的兩個Rx房。
雕刻的手工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九個鬼子,一個鬼母,十種表情。
無論哪一種表情都非人間所有。
看到這樣的一個魔像,誰都難免會大吃一驚。
唐老大亦是麵露驚惶之色,目光卻不是在魔像之上。
他驚顧左右那兩個白煙迷漫的黑鼎,猛可一聲怪叫:"煙中有毒!""毒"字出口,他的人就從祭桌上栽翻,著地一滾,迫不及待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紫色的瓷瓶。
他拔開瓶塞,倒了幾顆白色的藥丸,正要放進口中,一張臉突然分開了兩邊。
一把鋒利雪亮的長刀閃電一樣劈下,隻一刀就將他的頭劈成兩邊。
咽喉中冒出來的一聲慘叫亦被刀劈散。
血怒激,唐老大在血霧中倒下。
董昌瞪著唐老大倒下,破聲狂笑。
殺唐老大的人竟是董昌。
董昌的眼睜大,眼球中布滿了血絲,整張臉的肌肉,都已扭曲,笑得簡直就像是夜梟一樣。
他麵上的神情,你說有多殘忍,就有多殘忍。
刀已深嵌在唐老大的頭內,他雙手握著刀柄,好容易才把刀拔出來,已是汗流披麵。
汗珠刹那變成了血珠,他才將刀拔出,就幾乎已被斬成肉漿。
三個官差幾乎每一個都砍了董昌四五刀。
刀刀及骨,他們本來是董昌的同僚,甚至跟董昌還會是很好的朋友,現在卻將董昌當做仇敵來對待。
他們的麵上也是充滿了殘忍已極的表情,笑得亦是像夜梟一樣。
他們已不像三個人,隻是像三個瘋子。
也隻有瘋子才會這樣對待朋友,才會這樣殺人。
董昌爛泥一樣倒下,三個瘋子亦有一個倒下去。
那個瘋子還在笑,在他對麵的一個瘋子就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之上。
他竟然不懂得閃避。
剩下來的兩個瘋子隨即亦相互砍殺起來,你一刀,我一刀,刀刀濺血。
除了這兩個瘋子,還有五個瘋子。
唐老二算是比較清醒的一個,但挨了兩刀之後,他亦都瘋了。
十個官差本來都是好好的,現在竟全都發了瘋。
三個已倒下,餘下來的七個都已變成了血人。
一見血,他們更狂,一如嗜血的惡狼,野狗。
常笑竟由得這十個手下,這十個親信自相殘殺。
他實在自身難保。
他的麵色蒼白,盤膝坐在地上,混身上下都冒著白煙。
王風也並不見得好到哪裏去,他手中那方活壁已落地,他的人亦坐在地上,滿麵汗落淋漓。
唐老大的確經驗豐富,黑鼎中冒起來的煙霧果然有毒,而且是巨毒。
綠色的火焰熄滅之際,異香煙霧般迷蒙之時,毒已在房中飄開。
這毒,雖不是迅速發作,但一發作便不可收拾。
十個官差全都變成了嗜血的瘋子,瘋狂的相互殘殺。
王風與常笑的修行不錯,遠在那十個官差之上,是不是就能將吸入的毒氣迫出?
他們也許都有這種本領,卻未必有這個時間。
一個官差已向他們刺了過來。
血的眼瞳,染血的刀鋒。
首當其衝是常笑。
那個官差的眼中,卻已沒有這個頭子的存在,一下過去,手起刀落。
刀未落,哧一聲,毒蛇一樣的一支劍已刺人了那個官差的咽喉。
那個官差立時氣絕,刀勢卻仍未絕。
常笑怪叫一聲,整個身子疾從地上躍出。
刀從他的肩旁劈下,他的人卻從那個官差身旁掠過。
劍隨勢一轉,"嚓"一下異響,那個官差的頭顱飛人了半空,常笑卻落在唐老大的屍身之旁。
他探手奪去唐老太手中的那個瓷瓶,倒出了幾顆藥丸,吞入口中,盤膝又坐下。
十個官差現在都已變成了死人,無論在什麼地方坐下,都已很安全,不會再受到騷擾的了。
隻可惜那十個官差之外,還有一個王風。
王風掙紮著,現在正從地上站起。
他整張臉都漲得通紅,滿頭汗水小河一樣往下淌,牙緊咬,仿佛在忍受著某種強烈的痛苦。
一刹那,他緊咬的牙突然鬆開,發出了撕心裂肺的一聲狂叫。
這一聲狂叫就像是狼嚎。
午夜狼嚎本來就已夠恐怖,人作狼嚎更令人動魄驚心。
漆黑的地,慘白的燈,鮮紅的血,每一樣的色彩都是這樣的強烈,交結在一起,整間房子就在一種詭異絕倫的氣氛之中。
非人類語言所能形容的那種惡臭已被濃鬱的血腥味衝淡。
血腥味卻令人惡心。
血中零落的屍體卻已非惡心恐怖這些字眼所能形容。
煙霧更迷蒙,黑鼎裹在煙霧之中,祭壇上的九子鬼母,亦已在煙霧隱約間。
一個鬼母,九個鬼子,十張臉上仿佛都已多了一抹笑容,譏誚的笑容。
這地方簡直已變成了人間的地獄。
王風就像是變成了地獄中的惡鬼。
看到染血的刀鋒,浴血的屍體,他的眼就睜得更大。
眼球中已布滿了血絲,突然落在盤膝坐在那邊的常笑的麵上。
又一聲狼嚎,他俯身拾起了一把染血的刀,疾向常笑衝了過去。
常笑好在還沒有入定,聽見王風的嚎叫,他就已看著王鳳,這下看見王風執刀衝過來,趕緊就跳起身於。
唐老大那瓶藥顯然很有效,他不單是沒有發瘋,而且還很清醒。
一看見王風那個樣子,他就知道這個人非獨不能理喻,而且來勢的凶猛,已不是他所能抵擋。
所以一跳起身他連忙向門那邊衝去。
王風死追在常笑身後,分明又要跟常笑拚命。
在他清醒的時候,常笑都不肯跟他拚命,現在當然就更不肯跟他拚命的了。
也隻有瘋子才會跟瘋子拚命。
王風現在已是個瘋子。
門不知道何時又已關上,常笑衝過去,一腳就將門踢開個大洞,硬從那個洞衝了出去。
他根本沒有時間將門拉開。
他才從那個洞口衝出,王風已一刀砍在門上。
一大片門板刀下碎裂,這一刀要是砍到身上,定然是血肉橫飛。
王風第二刀第三刀跟著又砍下。
一連幾刀,門便給他砍倒,他踏著碎裂地上的木塊,衝出了房外。
看來他真的己發瘋,如果他不是瘋子,就算不將門拉開,也可以弓身穿過常笑踢開的那個破洞,他卻隻懂得用刀先劈開擋住麵前的門戶才出去。
到他出了這房外,哪裏還有常笑的影於。
他立時變得仿惶無主。
他瞪眼望左,望右,望天。
冷月弓一樣彎在天邊。
他死瞪著那一弓冷月,突然,向月那邊追出。
自古以來天上的月光在人們的眼中就有著一種難言的誘惑,在瘋子的眼中莫非也一樣?
月向西。
鎮西是一個亂葬崗。
白楊荒草,寒蛩冷霧,亂葬崗就像個鬼世界。
風吹草動,就像是群鬼亂舞。
王風就在崗上停下腳步。
刀手在一個崩爛的墓前,他雙手扶刀,一個身子仍是搖搖欲墜。
汗已濕透了他的衣衫,整個人仿佛都已虛脫。
他神態又變得仿徨。
那一彎冷月已被烏雲掩蓋,他已失去了目標。
烏雲迅速地吞噬了漫天的星光,天黑如潑墨。亂葬崗變成了一個黑暗的地獄。
風吹更蕭索。
霹厲一聲,暴雨突然落下。
王風草一樣抖在風雨之中。
他混身水潺,頭發亦已被雨水打散,人終於亦被雨水打在地上。
他躺著,沒有動,卻不住地在喘息。
一道閃電劃過漆黑的長空,照亮了整個亂葬崗。
閃電消逝的刹那,一個荒墳上突然冒起了一條人影。
雨夜亂葬崗,這個時候,這種地方,又怎會還有活人?
莫非這就是墳墓中的幽靈?
又一道閃電。
這道閃電照亮葬崗的時候,幽靈已立在王風身旁。
幽靈蹲下身,伸出一雙手,捏開了王風的嘴巴,另一雙手卻將一顆黑色的藥丸拍入王風的嘴巴。
王風的眼睜著,眼珠子卻動也不動,更沒有掙紮。
他渾身已癱軟,即使幽靈將他抱入地獄,他也沒有力量反抗。
其實他的眼睛雖然睜著,意識已消失,根本就已沒有感覺。
幽靈也沒有再將王風怎樣,隻是抬手一托王風的下巴,強迫王鳳將那顆藥丸咽下。
然後幽靈就飄開,飄失在風雨裏。
雨仍在下著。
王風躺在亂荒草中,就像是一堆爛泥。
也不知多久,他才從地上爬起。
他的麵色更蒼白,神態疲倦而訝異,張目四顧,仿佛要弄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
——這裏的東麵有一大片山墳,西麵也有個亂葬崗。
他回憶著血奴的說話,突然笑了起來,喃喃道:"我現在莫非就在那個亂葬崗?"他居然還能笑。
一個知道自己將死的人,膽子果然就比常人大得多。
常人在這個時候,在這種環境,相信走都已來不及。
他笑著又在地上坐下,雙手抱著頭。
他的神智雖然已清醒,但從揮刀追斬常笑之時開始,他就一直在瘋狂的狀態中。
良久良久他的頭才抬起,歎了一口氣,喃喃道:"好厲害的毒藥。"他已想起中毒這件事,也許揮刀追斬常笑那件事,他都已想起。
他跟著就說:"我居然追來這裏。"再想想,他又道:"那種毒藥雖然厲害,似乎要人發瘋,瘋過一陣於,就沒事的了。"幽靈的出現,他顯然根本沒有印象。
"鸚鵡樓那邊,不知弄成什麼樣子了?"
這句話出口,他便要跳起身子。
卻就在這時,風雨中突然傳來了雜亂的馬蹄聲。
馬蹄聲競是向亂葬崗這邊移來。
王風不由得一怔,要跳起的身子下意識一轉,就伏倒在荒草叢中。
風雨聲很大,他聽到馬蹄聲的時候,馬隊已很近了。
來的是七騎快馬,箭一樣相繼衝上了亂葬崗。
王風連忙從草叢中偷眼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