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藝高人膽大(1 / 3)

並不是王風。

那聲音入耳,王風同樣大吃一驚,這一驚而且比血奴和李大娘所吃的那一驚更大。

因為那聲音與他實在太接近,他聽得實在太清楚。

那聲音正是發自承塵的上麵,他身旁不遠的地方。

他也是並不陌生。

聲音入耳的刹那,他就想起了常笑。

毒劍常笑。

陰森的聲音飄忽未去,喀一聲,一塊承塵突然破碎飛散,一個人從缺口中飛落。

身輕如燕,這個人赫然就是毒劍常笑。

昨夜他在雨中消失,今夜卻竟在這裏出現。

是什麼時候偷進這裏,躲藏在承塵之上?

王風也不知道。

常笑顯然在更早之前就已來了,是以雖然離開他不遠,他也沒有覺察。

常笑卻一定知道他的偷入。

這正如他先進入,常笑是後來,就不是在他身旁,在這種寂靜的環境下,他也絕對沒有理由不知道一樣。

暗中是不是也知道他是什麼人?

對付可疑的人常笑喜歡用什麼辦法,王風多少已有印象,可能隻因為有所顧慮,恐怕一擊不中,驚動下麵的人,才沒有對他采取行動,但毫無疑問,即使已知道是他,最少也有一段時間準備給他一劍。

一想到常笑的一支毒劍一直窺伺在自己附近,自己一直就在死亡的邊緣,他不由捏了一把冷汗。常笑既然知道他的存在,到現在為什麼對他仍無表示?

隻看身形的靈活,就知道常笑並未負傷,難道他是眼睛耳朵都發生問題,根本不知道他的進入?

他絕不相信。

常笑的耳朵若是發生問題,又怎會看得到下麵的情形,聽得到下麵的說話?

那到底常笑在打什麼主意?

他實在想不通。

官服並沒有褪色,卻已經很久沒有洗換,不單有汙皺,上麵還滿布灰塵。

承塵顧名思義本來就是承接灰塵的東西。

廳堂上麵的函塵更不會有人打掃,常笑伏臥在上麵,衣服不沾上灰塵才怪。

他的麵頰上也有灰塵。

這些灰塵卻沒有掩蓋他的威風。

暗淡的燈光之下,官服閃亮的地方仍然滴血也似。

他的眼也布滿了血絲,目光卻如同火焰一樣輝煌。

這目光之中盡是興奮之色。

在承塵之上,他看到的聽到的已不少。

兩年多明查暗訪,今夜他第一次有收獲。

盡管還未掌握到破案的線索,他卻已找到了兩個知道血鸚鵡秘密的人。

隻要找到血鸚鵡——甚至無須找到血鸚鵡,他都已不難知道血鸚鵡的秘密。

隻要知道血鸚鵡的秘密,太平王庫藏珠寶一夜之間神秘失蹤這件案子,就不難水落石出。

想到這些,已夠他興奮的了。

他甚至有這種感覺,血鸚鵡的秘密在他已不成為秘密。

他絕不相信,憑他的身手,對付不了眼前這兩個女人。

他更不相信,在他的麵前,這兩個女人能夠再將血鸚鵡的秘密保留。

這十年以來,在他的嚴刑迫供之下,根本就沒有問不出來的話。

他也不相信,這兩個女人會像蕭百草那樣毀滅自己的生命,不惜以死保守秘密。

他不由笑了。

有笑容,沒有笑聲。

常笑含笑在一張椅子上坐下,輝煌的目光正落在李大娘的麵上,仿佛要照亮她的心。

李大娘立時就覺得有一種赤裸的感覺。

她居然能夠同報笑容。

這笑容當然已很勉強。

血奴沒有笑,臉色已青白。

常笑也不理會她,瞪著李大娘,忽然道:"我雖然已不年輕,力氣還是足夠的。"李大娘一怔,道:"我哪來這個膽量要你來幫忙?"常笑道:"你已知道我是誰?"

李大娘輕歎一聲,道:"不錯,我還沒有機會認識常大人,常大人的容貌裝束卻早已有人向我描述得非常清楚。"常笑道:"我的行事作風你是否也很清楚?"

李大娘頷首。

常笑道:"好,很好。"

李大娘道:"什麼事很好?"

常笑道:"這我就不必多說廢活。"

李大娘道:"不知常大人深夜到訪,是為了什麼事情?"常笑奇怪道:"怎麼,你反而說起廢話來了?"李大娘又一聲輕歎,轉問道:"常大人在承塵上麵已有多久了?"常笑道:"武三爺殺入這個廳堂不久我就已經在承塵上麵。"李大娘輕歎道:"委屈常大人在上麵那麼久,實在不好意思。"常笑道:"不委屈一下又怎能聽到那麼多的話?"李大娘說道:"常大人,你現在還要聽些什麼?"常笑一字字道:"血鸚鵡的秘密。"

李大娘道:"血鸚鵡的秘密?"

常笑道:"正是。"

李大娘道:"方才我與武三爺不是已經說得很詳細嗎?"常笑沉聲道:"我要聽的既不是廢話,也不是故事,是事實。"李大娘"哦"的一聲,卻沒有再說什麼。

常笑立即問道:"血鸚鵡到底是什麼東西?"

李大娘笑笑,隻是笑笑。

常笑接問道:"是不是一個人?如果是一個人,這個人又是誰?"李大娘還是笑笑。

常笑也笑了,笑問道:"你是不肯跟我合作?"李大娘這才開口,反問道:"那對我有什麼好處?"常笑道:"最低限度我可讓你死得痛快一些。"這也叫做好處?

李大娘搖搖頭道:"你倒是個老實人。"

常笑道:"所以我喜歡聽老實話。"

李大娘失聲道:"我本來也想跟你老實說話,可惜,你的條件實在太苛刻。"常笑道:"不算苛刻了。"他一笑,又道:"太平王這件案關係重大,主謀固然罪該萬死,同謀甚至窩藏那些寶的人同樣也是一條死罪。"他轉問:"你是否有辦法證明自己與這件案全無關係?李大娘道:"我想就沒有了。"常笑道:"你是否主謀?"

李大娘道:"不是。"

常笑道:"同謀是否有你一份?"

李大娘想一想,道:"好像有。"

常笑忽然問道:"我的話,你相信不相信?"

李大娘道:"要看是什麼話。"

常笑道:"我要是將你依法查辦,這條罪,得將你淩遲處死。"李大娘道:"哦?"

常笑接問道:"淩遲是什麼意思?你可知道?"李大娘點頭,臉色已有些變了。

常笑道:"那是最慢的一種殺人方法,前些時,我曾經將一個人淩遲,結果足足殺了差不多兩日,才將他殺死。"李大娘的麵色這才變了。

常笑道:"你說這是不是苛刻?"

李大娘苦笑,道:"好像並不是。"

常笑一笑,又再問道:"血鸚鵡是什麼東西?"李大娘道:"我們還未談妥條件。"

常笑道:"你不想死得舒服一點?"

李大娘道:"反正都是死,痛快不痛快,舒服不舒服,又有何要緊?常笑道:"那你要什麼條件?"李大娘道:"好死不如惡活,第一條件,自然就是讓我活下去,至於第二個條件……""還有第二個條件?"常笑打斷了她的話,"你的條件倒不少。"李大娘淡笑道:"也不多,就隻有兩個條件。"常笑道:"第二個條件又是什麼?"

李大娘道:"我隻能告訴你血鸚鵡到底是什麼東西。"常笑揮手道:"不必再談了。"

李大娘道:"哦?"

常笑道:"因為我已能猜到你的答案。"

李大娘反問他:"血鸚鵡到底是什麼東西?"

常笑道:"一隻鳥,也是一個人。"

李大娘驚奇地道:"真的給你猜對了。"

常笑道:"給我這樣的一句話,你就想置身事外?"李大娘道:"我是這樣想。"

常笑道:"你以為我會答應這種條件?"

李大娘道:"不以為。"

常笑道:"除了那句話之外,你還有什麼可說?"李大娘道:"沒有了。"

常笑又笑了起來,忽問道:"那給我殺了差不多兩日才殺死的那個人,你可知斷氣之時變成怎樣?李大娘皺皺眉頭,道:"變成怎樣?"常笑道:"我也說不出。"

李大娘微一愕,說道:"你自己殺的也說不出?"常笑點點頭,道:"我雖然不知道當時他變成了什麼東西,卻知道無論怎樣看他都已不像一個人。"李大娘倒抽了一口冷氣。

常笑笑接道:"事後想起來,連我都覺得太過殘忍,所以那之後,一直都沒有再用淩遲這種刑法,但需要用到,可也絕不會猶疑。"李大娘試探問道:"對任何人都一樣?"

"都一樣。"常笑瞟著李大娘,"像你這樣的一個美人,相信很多人都不忍將你傷害,隻可惜我天生就沒有憐香惜玉之心。"李大娘的麵色又變了一變,喃喃道:"兩天才斷氣,未免死得大辛苦,能夠不死自然就更好。"常笑道:"金銀珠寶,無疑很貴重,可是與一個人的生命相較,依我看,生命寶貴得多了。"李大娘道:"這句話好像有道理。"

常笑道:"簡直就大有道理。"他一頓,又接道:"命都沒有了,金銀珠寶再多又有什麼用?"李大娘連連點頭,忽然道:"你嚇人的本領倒不少。"常笑盯著他,道:"你當我是在嚇你?"

李大娘笑笑。

常笑目光一閃,亦自笑道:"隻是說話有時候的確難以令人信服,可惜的是人都已變了死屍,否則我一定在你麵前示範一下,保管個用殺兩日,就一個時辰之後,你已不再會懷疑我的話。"李大娘害怕地道:"我膽子小,如果你將一個人殺上半個時辰,已經嚇壞我了。"常笑道:"你要那樣才肯說真話?"

李大娘道:"那豈非是一個要人說真話的好辦法?"常笑張目四顧,問道:"你的人真的全死光了?"李大娘道:"武三爺大概不會說謊。"常笑歎了一口氣。

李大娘道:"不過你還要多找一個活人,也不是一件難事,這裏就已有一個。"常笑的目光應聲不覺落在血奴的麵上。

血奴在冷笑。常笑道:"你是說血奴?"

李大娘笑道:"她難道不是一個話人?常笑道:"誰說她不是?"李大娘道:"我看你好像並沒有將她放在心上。"常笑道:"你想我拿她來迫你吐出秘密?"

李大娘道:"我沒有這樣說過。"

常笑道:"你卻是在這樣暗示我。"他突然問道:"她真的是你的女兒?"李大娘沒有作聲。

常笑也不等她答複,道:"如果是,你這種母親實在世間少有。"李大娘仍然沉默。

常笑笑接道:"不錯,是一個很好的建議,隻可惜你這個女兒我開罪不得。"李大娘奇道:"你也有開罪不得的人?"

常笑道:"即使天下無故,權傾天下的人,亦會有些人開罪不得,何況我——"李大娘道:"你害怕她什麼?常笑道:"也說不上害怕,隻是我很不想跟人拚命。"李大娘更加奇怪,道:"她好像還沒有跟你拚命的本領。"常笑道:"她卻有一個隨時準備跟人拚命的保鏢。"李大娘道:"王風?"

常笑道:"除了他難道還有第二個?李大娘道:"據我所知,他認識血奴,還是這兩三天的事情。"常笑道:"我隻知道他真的敢拚命。"

李大娘苦笑道:"這個人就算不是一個瘋子,我看也差不多了。"她媚眼一膘道:"他現在可並不在這裏。"常笑道:"在!"

李大娘一怔,道:"在什麼地方?常笑不回答,隻將頭抬高。他望上麵承塵。李大娘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她才將頭抬起,就看見那上麵的一塊承塵已經打開,一個人正從那裏飛落。一個年輕人,臉色死灰,仿佛帶著重病,身形卻靈活非常,一點都不像有病的樣子。這個年輕人當然就是王風。李大娘眼都直了。她並不認識王風,卻相信常笑的話。常笑並不像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這個時候更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血奴也瞪大了眼睛,瞪著王風。她已不止一次阻止王風去找李大娘,衝動起來甚至要挖掉王風的眼珠。——因為,她是個女主人翁,男人見了她,沒有一個能不著魔的,她看見你,一定不會讓你走……——我隻求你不要見她……她甚至要求王風。王風並沒有答應,他連死都不怕,又怎會怕一個女魔?他現在來了,血奴也隻有幹瞪著眼。桌子已給甘老頭打裂踢飛,周圍陷阱的翻板雖未回複原狀,中間的空地已夠寬闊。王風伸手踢腳的飛落,居然沒有給他打著人,踢著人。他落在血奴的身旁,卻不敢正眼望血奴。是不是害怕血奴又來挖他的眼睛?他沒有作聲。血奴居然也忍得住不作聲。常笑看著他們,不禁有些奇怪,道:"你們見麵怎麼話都沒有一句,甚至彼此都不望一眼?"王風正想回答,血奴已搶在他前麵道:"他怎敢望我?"常笑一愕道:"為什麼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