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稷下(3 / 3)

孔子可能隻比釋迦牟尼小十幾歲;

孔子去世後十年左右,蘇格拉底出生;

墨子比蘇格拉底小一歲,比德謨克利特大八歲;

孟子比亞裏士多德小十二歲;

莊子比亞裏士多德小十五歲;

阿基米得比韓非子大七歲;

……

人類的曆史那麼長,怎麼會讓這麼多開山立派的精神巨人,這麼多無法超越的經典高峰,湧現於一時?為什麼後來幾千年的文化創造,不管多麼傑出多麼偉大,都隻是步了那些年月的後塵?

“天意從來高難問”。那就不問了,我們隻能麵對“天意”的結果,反複驚歎。

有人說:“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那麼,其他民眾也會說,世上如果沒有釋迦牟尼,沒有蘇格拉底、柏拉圖、亞裏士多德,人類的曆史將會如何如何。這種稱頌中包含著一個共同的判斷,那就是:曆史的自然通道本應該如萬古長夜。從黑暗的起點,經由叢林競爭、血腥互殘,通向黑暗的終點。萬古長夜裏應該也會有一些星星在天空閃耀吧?問題是,能使星星閃耀的光源在哪裏?

於是,不知是什麼偉大的力量為了回答這個問題,讓幾個最大的精神光源同時出現在世界上。頃刻之間,一切都不一樣了。從此,人類也就從根本上告別荒昧,開始走向人文,走向理性,走向高貴。

精神光源與自然光源不一樣,不具備直接臨照山河的功能,必須經過教學和傳播機製的中轉,才能啟迪民眾。因此像稷下學宮和雅典學園這樣的平台,足以左右一個民族對於文明光亮的領受程度。

說起來,雅典學園是一個總體概念,其中包括柏拉圖、亞裏士多德等人先後創立的好幾家學園。差不多兩千年後,意大利畫家拉斐爾曾在梵蒂岡教皇宮創作過一幅名為《雅典學園》(又名《哲學》)的壁畫,把那些學園合成了一體,描繪一大群來自希臘、羅馬、斯巴達等地的不同年代、不同專業的學者圍繞著柏拉圖和亞裏士多德共聚一堂的情景。拉斐爾甚至把自己和文藝複興時的其他代表人物也畫到了裏邊,表示大家都是雅典學園的一員。

大家都是雅典學園的一員——這個觀念,正是文藝複興運動的重要內容。

歐洲在走向近代的過程中又一次成了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學生。這次重新上學的結果十分驚人,歐洲人把“向前看”和“向後看”這兩件看似完全相反的事當做了同一件事,借助於人類早期的精神光源,擺脫了中世紀的束縛,使前進的腳步變得更經典、更本真、更人性了。

中國沒有經曆過文藝複興這樣的運動,這是比不上歐洲的地方。但另一個方麵,中國也沒有經曆過中世紀,未曾發生過古典文明的千年中斷,這又很難說比不上歐洲。當那些早就遺失的古希臘經典被阿拉伯商人藏在馬隊行囊中長途跋涉,又被那不勒斯一帶的神學院一點點收集、整理的時候,中國的諸子經典一直堂而皇之地成為九州島課本,風光無限。既然沒有中斷,當然也就不會產生歐洲式的發現、驚喜和激動,這便由長處變成了短處。

這些長長短短,是稷下學者們不知道的了。我們的遺憾是,一直沒有出現一個曆史機遇,能讓拉斐爾這樣的畫家把稷下學宮和後代學者們畫在一起,讓所有的中國文人領悟:大家都與山東臨淄那個老城門下的廢墟有關。

點評一:

真的有過這樣一個地方?真的有過這樣一群人?真的有過這樣一個自由平等的學術之都?偉大時代的那一束精神光亮,因何而湮滅在文明的進程中?當某種意識形態主宰一切之後,學術就不再神聖不可侵犯——遍地學奴,斯文掃地。(老愚)

點評二:

齊國稷下學官,是戰國時期的自由主義文化大本營。在那裏,知識分子的“自由之精神,獨立之思想”完全實現,亦師亦友取代了儒家君尊臣卑關係(這重要一點本文又未提及),權勢讓位於真理(所謂道重於勢)。如此百年自由主義運動,後世中國從未出現過。那是人類文明的軸心時代,春秋戰國與古希臘古羅馬遙相呼應,人類的思想原典在中西方同時成型。(馬策)

點評三:

再堅固的鋼筋叢林也會在歲月中剝蝕,隻有建築在人們心中的大廈才能永不坍塌,稷下學宮就是建築在人們心中的巍巍大廈。

如同百溪入海,當時諸子百家的代表人物都帶著自己的學生來過稷下學宮。他們不以嗓門論是非,不以權勢論高下,相互切磋砥礪。梅貽琦曾言:“大學者,非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當時稷下學宮大師雲集,俊傑盈門,試問古今中外哪一所大學能與之媲美?(佘誌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