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底的溪水淌過蓋著薄雪的圓潤鵝卵石。我劇烈地咳嗽著,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將程野拖拉到溪邊,空空如也的胃袋刀割般疼痛。
饑餓和寒冷使我數次昏迷,每一次我都覺得我快要撐不下去了,但隻要一想到程野,強烈的求生欲望迫使我不顧一切地與命運和死亡抗爭,咬唇掐肉地讓自己醒來,然後拖著程野朝東前行,百步一歇,直到黃昏,我才循著水聲找到了這條小溪。
我沾濕了衣袖想要給程野擦擦臉,誰知起身時一個眩暈,我一頭栽在地上陷入了黑沉的昏迷中。
咬著舌尖醒來,滿嘴的鐵鏽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湛藍的天空和高山上沒有消融的積雪。轉過頭,程野就相擁躺在我身邊,雙目緊閉,麵色蠟白如紙。
我盡我最大的努力移動著我僵硬而虛弱的身軀,一步一步爬到程野身邊,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還有著微弱的呼吸……我懸著的心稍稍落地。
程野已經高燒昏迷了一天兩夜,我像個神經質似的,每隔一段時間便要去探他的鼻息,生怕我一不留神,擺在我麵前的便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溪水潺潺,陽光給它鍍上了一層粼粼波光,間或有一尾小魚蹦出水麵。我眼睛一亮,如獲新生,溪水裏清澈可見的青魚讓我饑餓如狼!
這些日我也見過野雞雪兔之類的野味,隻是我實在太虛弱了,每次費盡力氣也抓不著一隻,最後隻好放棄。後來我撿了半隻被狐狸咬得麵目全非的兔子,肉質還很新鮮,便草草料理了一下,將兔肉嚼碎了喂給程野,我自己倒沒吃兩口……不過,這最後一次進食也是一天前的事了。
顧不得冬日溪水寒冷,我急不可待地脫掉鞋襪踩進刺骨的水流中,不料這些野生魚類實在機警,稍有動靜便尾巴一劃鑽進了石縫中。我沒有法子,隻好忍著刺入骨髓的寒冷一動不動地佇立在溪水中,壓抑著咳嗽,保持著彎腰的姿勢耐心等待青魚自己遊到我腳邊。
溪水中倒映出我幹瘦、蒼白、枯發淩亂的影子。不到半個時辰,我的雙腿已經毫無知覺了,我覺得在這麼下去我這雙腳遲早得廢掉……但一想到程野高燒一天沒有怎麼進食,我便隻能咬牙忍了。
此後許多年,我都很佩服自己此時的堅忍和勇氣!在滴水成冰的冬日,我在冰冷的溪水裏生生凍了一個多時辰,落下一身的病根,就為了那果腹的幾尾小魚。
這是程野一生的痛處,卻是我一生無悔的決定。
當抓住最後一尾巴掌大的小魚時,我欣喜若狂地想要奔上岸,無奈凍僵的腿腳早已不受控製,我直挺挺僵硬地倒在溪水裏,刀絞般的冷水四麵八方地湧進來,我凍得窒住了呼吸!所幸溪水不深,我半響才掙紮著爬起來,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上了岸。
濕透的衣服不一會兒就結成硬邦邦的冰塊,我渾身僵硬地找了幾塊幹柴,卻沒有力氣再鑽木生火,隻好認命地倒在雪地裏,一臉麻木地將那幾尾巴掌大的青魚塞進嘴裏,機械的撕咬著魚肉,嚼碎,再哺到程野嘴裏。
“程野,吃飯了。”我抬手輕拍著程野的臉頰,喚著他:“醒醒好不好,把東西吃下去……吃下去咱們就有力氣,回家……”
程野的喉結動了動,費力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將糜爛的生魚肉咽下肚。
我見之大喜,原本暗淡枯死的目光也迸發出一線生機!我更加賣力地咀嚼著魚肉送到程野嘴裏,滿嘴令人作嘔的魚腥味,卻渾然不知。
魚很快啃得隻剩骨架和內髒。大約是氣溫低傷口不容易發炎,程野此時已退了燒,悠悠轉醒,渙散的目光緩緩對上我欣喜若狂的臉,然後他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