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3 / 3)

許未央是流幹了身體裏的血而死的。他那麼溫潤俊逸的一個人,臨死前就像一具幹屍般蒼瘦難看,枯死的雙目微微睜著,望向帝京的方向,一隻手無力地朝前擱著,似乎是想要抓住什麼。

文武雙全的他一生隻敗過兩次:第一次他失去了上官靜;第二次,他死在了自己兄弟的陰謀裏。他死不瞑目,到死也想回到洛陽,至死也沒能見心愛的女人最後一眼。

他靜靜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就像少年時他對上官靜笑道:“靜兒,我們來玩裝死的遊戲罷!”

隻是這一次,他再也沒能醒過來。他再也不能猛地睜眼嚇上官靜一跳,然後哈哈笑道:“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我一裝死,你準上當。”

韋後隱瞞軍報,臨淄王拒絕發兵,三千條鮮活的生命,被活活耗死在塞外。

滿城素縞,三軍將士抬棺入京,李顯和韋後的聲望急劇下降。上官靜頭戴白麻布條,扶著許未央的棺材哭得不成人形。

“啊!啊——!啊——!!”她仰天長嘯,那麼堅強瀟灑的女子,此時竟哭得撕心裂肺,一聲一聲嘶吼,宛如子規啼血,聲聲淒愴。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李隆基搶走了上官靜,弄死了許未央,曾經的海誓山盟就像是一個笑話。我望著許未央身上猙獰翻卷的傷口,就像是一張張嘴,在無聲地嘲諷著三人支離破碎的信任,嘲弄命運。

上官靜雙目赤紅,整個人瀕臨崩潰。她長發披散,孝服淒惻,露出半張蒼白如紙的臉來,如同鬼魅般。她渾身不住顫唞,幹涸的唇瓣宛如脫水之魚般徒勞的張合著,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調。

漫天的紙錢飛舞,那種巨大的悲傷,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我彎下腰,伸手替她理了理淩亂的鬢發,扶住她冰冷顫動的身軀,低喃道:“上官靜,你得撐住!”

誰知上官靜竟如同瘋了般,猛地掙開我的懷抱,手提著那柄七尺長刀,徑直朝臨淄王府奔去。風撩起她的白袍獵獵,宛如易水訣別的壯士。

“上官靜!別做傻事!”我急忙跟上去,朝巡城的士兵喊道:“快攔住她!”

發起狂來的上官靜戰鬥力爆滿,幾乎無人能攔!長刀一挑,便有數名小卒飛摔在地,不稍片刻,無人再敢上前阻攔這位雙目赤紅的女戰神。

滔天的怨氣,一身孝服的上官靜一路從城門衝入城內,殺進臨淄王府。當我氣喘籲籲趕到時,隻見上官靜挺直背脊側身而立,長發披散,目光怨恨,額間紮著的白麻布條隨風飄起。她將手中的七尺鋼刀猛地往地麵上一插,嗡地一聲巨響,像是落在每個人心中那般。

李隆基與她隔著一庭遙遙相望,一個麵色陰沉,一個煞氣騰騰。上官靜睜著血紅的眼睛,猛地提刀朝李隆基衝過去,像是要燃燒生命般嘶聲呐喊,響徹雲霄:

“李三郎——!將許未央——還給我!!”

長刀帶著決絕穿庭而過,仿佛穿過十餘年朝夕歲月,橫亙生死,噗嗤一聲沒入李隆基肩頭。

鮮血四濺,舉座皆驚。

“靜、靜兒……”李隆基顫唞的將手覆上那柄顫唞的長刀,染了一掌溫膩的鮮血,鳳眸中有悲哀,也有不可置信。

這一刀雖不足以致命,但卻是徹底斬斷了上官靜對李隆基的愛戀,也斬斷了曾經歃血為盟的羈絆。可憐李隆基機關算盡,卻終究誤算了自己。

上官靜急喘幾聲,眼角滑過一滴冰涼的淚水。她猛地栽倒在地,噴出一口心頭淤血,徹底昏死過去。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