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劉清河交情不深,甚至還有過一段提親未果的尷尬往事,如今他能這般傾力相助,我意料之外又有些溫暖,忙點頭謝過。
劉清河又道:“我送郡主回府?”
我擺手道:“武三思正鬧得凶,我還得去宮中一趟,將軍留步罷!”
劉清河不再多說什麼,朝我抱了抱拳,便各自分開了。
我進了宮,頓時覺得今日的氣氛有些不對頭。隻見今日太極宮中的閑雜人等驟增,宮女太監們在長廊下遠遠觀望著皇帝的議事殿,時不時交頭接耳談論一番,一見到我來了了,便頓時多鳥獸散開。
十月的陽光依舊有些刺目,我手搭涼棚,在長廊下觀望片刻,隻見殿上人影惶惶,漫天的白幔和紙錢飛舞,門口隱約停了一具漆黑的棺材,嗚咽怒罵聲不絕於耳。
我一驚,忙提起裙裾撥開人群,一路飛奔上殿:武三思這貨,竟然將兒子的棺材抬到太極宮的議事殿來了!膽子忒肥了些!
“枉你身為一國宰輔,抬棺入殿,成何體統!”李顯龜縮在寢殿不敢出來,怒斥武三思的正是古板嚴謹的禦史中丞。
武崇謙娘親妻妾俱一身白麻孝服,跪在殿前的台階上,扶著棺材嚎啕大哭,就連李裹兒也來湊熱鬧,一口一個‘小叔子’哭得梨花帶雨。武三思虎須倒豎,目如銅鈴,恨聲怒罵道:“去你娘的體統!老夫白發人送黑發人,殺人者卻逍遙法外,你們這些枉讀聖賢的王八犢子!不去緝拿凶手,卻拿我這個喪子的老頭兒開涮,誰又來還我一個公道!”
女眷們嗚嗚咽咽地哭得更厲害了。武三思轉身就要往太平身上撲,卻被禁衛軍及時攔下,武三思幾番掙紮未果,便睜著一雙血紅嗜殺的眼冷嘲道:“李令月!皇太女!你交出殺人犯薛崇訓,你還我孩兒!”
婉兒扶著太平往後退了一步,兩人俱是滿麵寒霜。婉兒悄悄拉了拉太平的衣袖,朝太平使了個眼色。
太平會意,皺了皺眉,強壓製住自己的反感,擺出一副凜然中夾雜著幾分悲傷的模樣來,一字一句道:“本宮並不知疑犯薛崇訓所在,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隻要確認令郎乃犬子所殺,要殺要剮依法而判,本宮絕不求情!”
武三思和李裹兒愣了。
武三思此番抬棺入宮,一是給那懦弱的皇帝施加壓力,二則也是激激太平。哪知太平現在早已不是幾年前那張揚跋扈的性子,現在的太平懂得容忍,懂得以退為進,因而這一招激將之法不但失了效,反而堵得武三思自己啞口無言。
武崇謙的棺材沒有蓋上,裏麵的屍身麵色慘白如紙,因天氣炎熱而有些屍斑,隻能用厚厚的白粉掩蓋。我不動聲色地朝朝裏瞥了一眼,果然見屍體的額角有一個豁口,然而這樣的傷口應該是不致命的,我又向前一步,正要再看得仔細些,卻見李裹兒不動聲色地起身,擋住了我的視線。
果然有鬼。
我冷笑一聲,也不與李裹兒正麵衝突,隻朝武三思道:“宰相大人,冒昧一問:令郎是傷在何處?”
武三思不疑有詐,怒目圓瞪,聲如洪鍾道:“額角破口一處,已是失血過多,誰知你家那喪盡天良的崽子猶不死心,又搬起鈍物猛擊我兒後腦,致使我那短命的孩兒當場死亡!”
說到此,武三思忍不住又是一番捶胸頓足的詛咒謾罵。
聽到武三思自己說了出來,李裹兒神色微異,忙以手帕拭淚,似乎在掩飾什麼,等她再抬起頭時,濕紅的眼中已是一片平靜。我負手而立,緩緩道,“宰相大人,據我所知:疑犯薛崇訓隻是推了令郎一把,傷在額角處,而後腦的鈍傷卻並非他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