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2 / 2)

婉兒歎一口氣,別過臉去看著深沉如水的夜色,苦笑道:“告訴你又如何?天後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你明知無人能改變她的決定。天地浩渺,蜉蝣撼樹,我們又能改變什麼?”

太平一瞬間仿佛被抽幹全部力氣,跌坐在地,癡愣了片刻,她忽然咯咯低笑起來。那樣的笑聲,冰冷而絕望,紅腫的雙眼透出幾分尖銳,她自語般嘲弄道:“是了,是了!是我李令月太蠢,高估了自己的影響力。除去‘太平公主’這個稱號,我還算得上什麼?連父皇也不能動搖她分毫……無能如我,拿什麼去跟她講條件?”

……

婉兒回到長樂宮,眉宇間凝結著一股不易散去的哀愁。天後手裏正抱著一個未滿周歲的女娃娃,手捧著一碗羊奶喂養她。

“婉兒你看,這丫頭和安定生的極像呢!”天後將繈褓往下拉了拉,露出嬰兒肩上的一顆紅痣,“連肩上有顆痣都一樣,簡直就像是安定的轉世!”

婉兒若有所⑥

依舊是溫柔清麗的麵容,杏眼濃黑,透出幾分睿智和沉靜。無論何時,隻要太平一回頭,便能看到婉兒微笑注視的麵容……

年紀大了,成熟了,偶然間太平靜下心來想想,覺得生命並非像想象中那般坎坷,自己也並非像想象中那般脆弱。

她很慶幸自己遇見了三個改變她一生女人:母皇則天皇帝,摯友上官婉兒,還有女兒薛珂。

若沒有母皇,她便永遠拒絕長大,永遠學不會堅強;沒有上官婉兒的默默支撐,步步為營,她也沒有力氣走到今天這一步;沒有薛珂時時提醒她寬容和忍耐,她也許早敗在了李隆基手中……

她曾經想過要給婉兒封王封侯,要她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王爺。但婉兒隻是含笑拒絕了。

她說:“阿月,我一直都清楚,自己不可能追上你的腳步,更不奢求能與你平起平坐。我曾答應過則天陛下,要代替她守護你成長、直到老去……所以阿月,我隻要跟著你的腳步,讓你回頭時有個依靠,這便夠了。”

她說:“阿月,能陪你走到最後的,隻有我上官婉兒。”

阿月,能陪你走到最後的,隻有我上官婉兒。太平對此深信不疑,直到有一天她驀然回首,身後卻再也見不到那人清麗的身姿……

太平八年,正當朝堂安穩,扭轉華夏千年男尊女卑局勢,開啟‘太平盛世’之時,宰相上官婉兒卻積勞成疾,咳血不止,不久後辭官歸隱養病。

同年,女帝傳位於皇太女薛珂,自己做了太上皇,隨上官婉兒歸隱黃山。

太平想起自己當初剛登基時,曾拉著婉兒的手打趣道:“你文采好,將來朕歸天了,你便給朕寫悼詞和銘文罷!”

病榻中的婉兒清減了不少,太平搬了竹椅坐在她身邊,給她把鬢角不顯眼的幾根白發拔除。婉兒笑出眼角的魚尾紋,虛弱道:“阿月,婉兒怕是要失約了……”

太平手一顫,隨即恢複常色,淡淡道:“撐住。你若先我一步走了,留我孤零零的,倒不如隨你而去!”

“莫要胡說!你是要長命百歲的。”婉兒在山間的陽光下眯了眯眼,沉寂良久,方笑道:“無礙,奈何橋上,我再等你五十年。”

寧昌元年二月十八,一代女相病逝,享年五十二。太上皇肝腸寸斷,長嘯不止,一夜白頭。

瀟湘水斷,宛委山傾,珠沉圓折,玉碎連城。甫瞻鬆檟,靜聽墳塋,千年萬歲,椒花頌聲。

千古一頌,字字含悲,宛如杜鵑啼血。她們那跨越半個世紀的浮沉輾轉,後人聞之,無不扼腕歎息……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 李綰

當初穆宗李令月以一個女人的身份繼承大唐江山時,作為李唐頑固派的妥協,提出將來不管男女皇儲,都要改姓李。

李綰是睿宗李珂(下文中還是改叫‘薛珂’吧)的長女,今年十二歲。這姑娘長相偏向母親,生得一副蘿莉軟妹的好相貌,卻暗含著一顆糙漢的心……中二,毒舌,戀-父,不吐槽會死星人,但凡被她言語攻擊過的人,三年內難逃‘心靈陽-痿’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