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抱住他,輕聲問——雖說是問句,語氣間卻並不見半點疑問的意味,反倒隻像是一句陳述。
無情點了點頭:“辛苦你了——白愁飛恐怕也是逼急了。”
逼急了?柳沉疏似是微有些不解,可不過是片刻的功夫,臉上就已有些恍然:“你是說——王小石要回來了?”
王小石為人俠義,對朋友素來真誠,若是他回來,必然不會任由白愁飛殺蘇夢枕,再加上他又是金風細雨樓的“三當家”、武功深不可測——一旦他回來,白愁飛隻怕是就再也沒有機會殺蘇夢枕了。
蘇夢枕每天都病得像是隨時會死,卻偏偏總是不死——他不死,白愁飛永遠成不了“樓主”。
無情點了點頭:“這一回是我們大意了,這計原本就不是衝著二師伯,而是衝著世叔來的。”
“關心則亂,人之常情,我不是也沒能識破嗎?”柳沉疏笑了起來,抓住了無情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先生可還好?”
無情會握住她,搖了搖頭:“世叔沒事。”
柳沉疏點頭,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王小石回京並不是太過讓她意外的事。元十三限設計欲殺天衣居士,王小石自然不可能對師父的生死置之不顧;傅宗書如今已死了數月,對於王小石的追捕卻仍還是未曾有半刻停止,但——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再加上汴京城仍有蘇夢枕和一幹江湖同道的相助,王小石回京……或許才是最好也最安全的辦法。
無情本就不是多話的人,見她安靜下來不再開口,他自然是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麼,隻是輕輕拍著柳沉疏的背哄她入睡——柳沉疏似是極為受用,抱著他蹭了幾下後便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無情幾乎以為柳沉疏已經睡著了,卻又忽然聽到那人開了口:
“離京這幾日——可曾想我?”
她聲音輕軟,咬字含糊,帶著顯而易見的困意,一聽就知道已是在半夢半醒之間——無情有些好笑,也不答話,隻是再一次拍了拍她的背。
柳沉疏扭了扭身子,眼睛未曾睜開,眉頭卻是一下子就皺了起來:“我想你——你想不想我?”
無情素來內斂自持,許多話都不曾掛在嘴邊——柳沉疏雖是一貫膽大包天、口無遮攔,卻本不是非要聽他說這些甜言蜜語的性子。但如今……這話說來,卻竟是分明就帶著一股小女孩的嬌蠻,似是非要聽他說不可。
孩子還未曾出生,她這個做母親的卻反倒像是一下子小了十多歲——無情著實是有些無可奈何,卻偏偏又對懷裏這樣半是撒嬌半是無賴的人板不起臉來,沉默了片刻後,終於是隻能歎了口氣,點點頭:
“想。”
——自然是想的。在外趕路時,想她平素溫柔妥帖的照顧;夜裏風寒時,想她平日裏溫暖熨帖的懷抱;生死一線時——想她自負卻溫柔的笑意、想她和他們的孩子。
“有多想?”柳沉疏笑了起來,卻似是猶嫌不夠,立時“打蛇隨棍上”、得寸進尺地追問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無情歎氣——這一回他終於是沒有再猶豫,摸著她的頭頂點頭:
“是。”
“我也這麼想你……”柳沉疏這一回終於是徹底心滿意足了,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卻是抱緊了他,安安分分地陷入了沉睡。
……
蘇夢枕殺了白愁飛——京城裏的局勢再一次重新洗牌。
白愁飛是蔡京的義子,蘇夢枕這一來,顯然就是直接打了蔡京的臉,再加上王小石就要回京——蔡京一黨已經開始蠢蠢欲動。
沉寂了許久、一向與蔡京合作的六分半堂也已開始小動作不斷。柳沉疏當初的那句話說得沒錯——雷純,未必不如狄飛驚,更甚至未必不如雷損——如今雷純已然是六分半堂的總堂主,以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之身,竟將六分半堂治理得井井有條、令行禁止,隱隱間仍有與金風細雨樓分庭抗禮之勢。
方應看和他的“有橋集團”如今態度仍是曖昧不明、左右逢源,令人看不透打算。
但蘇夢枕這回一出手就殺了白愁飛、迅速整合樓中人手——這樣的雷霆手段,卻又讓他先前“病入膏肓”的傳言一下子又撲朔迷離了起來。
誰都想出手,但一時間又誰都不敢出手——汴京城似是又隱隱陷入了某種平衡之中。
——一種脆弱的平衡。
——無論是誰,隻要有一星半點的小動作,就會立時打破這個平衡,整個京畿都會陷入一片腥風血雨。
誰會是打破這個平衡的人?
柳沉疏不想管,當然事實上是她根本就管不了——自無情幾人回京,整個神侯府上下似乎就都把自己當成了什麼寶貝似的,不論走到哪裏都有人跟著、有人護著,就生怕她一不小心磕著碰著,就是不磕著碰著,也還要怕她累著。
饒是柳沉疏一向不怎麼在意別人的舉動,這也著實讓她有些消受不起。
“希音啊,我真的沒事,你不用總是跟著我,”柳沉疏站在神侯府的大門口,回頭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後的追命,語氣裏難得地帶了些煩躁,“我隻是回去看看我院裏的花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