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筱筱……”
我睜開疲憊的眼皮,微微啟唇,可呼出的是大團大團的白色氣體,說不出一句話來。
四周是模糊的喊聲,有醫生跑過來對我檢查了一番,扭頭對他們說:“病人脫離危險了。”
是嗎?原來我還沒有死。
我昏昏沉沉的,又一次睡了過去。這次我睡得出奇得安穩,就像是在冰冷的海底,有一個什麼東西一直在擁著我,讓我覺得溫暖、安心。
再醒過來的時候是深夜,病房裏燈光如熾,窗外黑夜如墨。
我的氧氣罩已經被拿開,目光下移時,看見了趴在床邊握著我手的路遙,左側沙發上還坐著撐著臉頰淺眠的靳蓉。
我不敢驚動他們,隻能動也不動地躺在病床上。我左肩中了槍,此刻有隱隱的麻痛,不太真切。
睡著的路遙囈語了幾句,抓著我的手翻了個麵兒躺在我的手上,靳蓉聽到聲音,敏感地醒了過來。她一見我已經蘇醒,驚訝地站起來想要喊醫生,我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指了指路遙。
靳蓉走過來,蹲在我麵前,她伸手揉著我的頭發,眼眶裏成霧,她抿抿唇,輕聲道:“醒了就好。對不起,筱筱。”
我轉過臉,看向靳蓉,語氣裏有殷切的探索,我問:“靳蓉姐姐,那個人是我哥哥對不對?我哥哥他不是壞人。”
靳蓉輕輕拍拍我的腦袋,笑得有些苦澀,她說:“你好好休息,天一亮,我讓他來看你。”
“好。”我怕讓靳蓉擔心,努力擠出一個微笑,靳蓉幫我擦去眼角的淚水,輕聲道,“休息吧。天亮了就好了。”
我閉上雙眼,沾濕的睫毛在微微顫抖。
很小的時候,隻要我一做噩夢,哥哥就會從隔壁房間裏快速地跑過來。他坐在我床邊,一邊哄我一邊說:“睡吧,睡著了就不怕了,天亮了就好了。”
有他在,我總是變得越來越勇敢。
這一次,天亮了,一切也都會好的吧?
我沉沉地睡去,一夜無夢。
第二天上午,我醒了過來。窗外枝丫在春分時節新發了綠葉,玻璃窗上沾著透明的水珠,一切像下過雨後的場景。
病房裏空空的,我撐著床鋪坐起來,不小心拉上了左肩上的傷口。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路遙拿著一個水壺走了進來,他一看我坐起來,忙哎呀呀地走過來將水壺放下,扶著我給我後腰墊了個枕頭,說:“筱筱你醒了?你怎麼一點預兆都沒有就醒了,嚇死我了,你這爬起來傷口沒事吧?給我看看。”
路遙說著要伸手查看我的傷口,我一拍他的賊手,嗔道:“去,一邊兒去。”
路遙坐下,用水壺往臉盆裏倒著熱水,浸濕了毛巾。他將毛巾拿起來說:“來,給你洗個臉。”
“我自己來。”我伸手去接。
路遙躲過,非要替我擦,說:“醫生說你不能亂動,這幾天都是我幫你擦的,別不好意思,反正你該看的不該看的我都看了。”
“路遙你閉嘴,我剛一醒來你這嘴巴就長泡了,淨胡說。”我佯裝怒氣,一臉的不悅。
路遙沒有理我,將熱乎乎的毛巾一下子搭我臉上,我還沒來得及反抗,他就按住我的手說:“別亂動,有傷。”
然後,他用手隔著毛巾在我臉上按了按,慢慢將毛巾像撕麵膜一樣取下來,笑著說:“洗完了真好看。”
我皺著眉,深深地垂下頭,臉上一片緋紅。
路遙又浸濕了毛巾擰幹,坐在我旁邊說:“來,擦擦手。”
我乖乖地將手遞出去,路遙細心地幫我擦拭著。
“是不是感覺像在照顧癱瘓在床的老伴兒呀?”路遙賤兮兮地問,我聞言,抽出手迅速地在路遙的手背拍了一巴掌,那清脆,很是酸爽。
路遙捂著泛紅的手背,咬著唇,一聲不吭地繼續給我擦拭另一隻手。
這時,病房外有人敲了敲門。隨即,靳蓉帶著哥哥走了進來。
我渾身一僵,怔怔地看著哥哥,他的神情終於不似之前的那麼冷漠,我終於在他的眸光裏看到了當年的溫柔。
路遙見此情景,站起來說:“我先出去吧。”然後,他離開了病房,靳蓉也離開了。
哥哥拿了張椅子在我旁邊坐下,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傷口上,又望向我,問:“還疼嗎?筱筱。”
我鼻子一酸,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我連忙搖了搖頭,說:“我不疼了。”
哥哥笑著幫我拭去眼淚,自言自語地說:“真是的,還跟小時候一樣愛哭。”
我掀開棉被,想要爬起來,哥哥見狀,微微起身想過來扶著我,我跪在床上,伸手繞過哥哥的脖子,緊緊地抱住了他。哥哥一怔,旋即溫柔地拍拍我後背,問:“怎麼了?筱筱。”
我破涕為笑,說不上來是感動還是高興,我含著哭腔,說:“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跟那個付秋衡一起的,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哥哥,哥哥……對不起,讓你離開我們那麼久,我現在才找到你,我好沒用啊……”
哥哥揉了揉我的頭發,小心地扶著我讓我坐好。他坐回去,握著我的手,笑道:“早知道你這麼固執又這麼勇敢,我當初就不讓他們給你出難題了。”
“他們?”我不解地問道。
哥哥微微扭頭,看著病房門上的小玻璃口外麵一縷卷卷的長發,回過頭來對我說:“筱筱,八年前我摔下懸崖的時候,是蓉兒和她的老師救了我。”
靳蓉救的哥哥?雖然以往我總有這樣的猜測,卻始終不知道真相。
哥哥回想起過往,慢慢地給我講起以前的故事。
【2】
八年前的某天,二十歲的靳蓉跟隨植物學老師來到深山底下采集植物做標本,然而,他們沒有采集到植物,卻遇見了從山上摔下來的哥哥。
老師那時還說:“這個人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還存活著,簡直是個奇跡。”
老師跟靳蓉將哥哥帶了回去,原本想報警的靳蓉在第二天看到了有關山路追擊劫匪致使某實習警察墜落懸崖的新聞時,為了哥哥的安全,她暫時沒有報警。
靳蓉將哥哥送到親戚家的一所醫院治療,一治療就是整整四年。哥哥臉上、身上的皮膚有大麵積的刮傷、蹭傷,右腿更是摔斷,連醫生都說他以後隻能依靠拐杖行走。
那四年裏,是靳蓉寸步不離地照顧哥哥,並為他加油打氣,陪他慢慢地將所謂的不可能站起變成一個奇跡。
每每哥哥想要放棄的時候,靳蓉都會說:“你連鬼門關都回來了,還怕這一點困難嗎?”
靳蓉用自己最青春、最美好的年華來陪伴著有可能成為殘疾人的自己,哥哥不想讓她失望。於是,為了自己,也為了靳蓉,他用了前所未有的勇氣,甩掉了拐杖,終於像一個正常人一樣行走。
哥哥的腿好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帶著靳蓉回去找爸爸媽媽。但是爸爸媽媽還沒找到,他們便遇到了一起兒童拐賣案,哥哥的責任感使然,幫助警方一起破解了案件。
警方了解他的身份後都驚訝不已,因為在他們的世界裏,實習警察方宇維已經去世了,在四年前那起惡劣的搶劫綁架案裏,墜下了深深的懸崖,連屍體都找不到。
哥哥說明了來龍去脈,大家都唏噓不已。
後來,警方受兒童拐賣案的啟發,與哥哥簽訂了一份協議。他們希望哥哥能以不同的造型與身份潛伏到棘手案件當中,成為警方的臥底,與警方裏應外合解決案件。
哥哥思索良久,同意了。因為當警察,懲惡揚善,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他希望警方能隨時幫他暗地裏保護家人的安全,讓他沒有後顧之憂。而為了做好臥底,哥哥忍痛不能與我們相認,每次想我們的時候,隻能將車停在小區門口,看看我們的家。
而關於付秋衡的這件案子,哥哥沒想到會牽連到我。於是他拜托警方拒絕我加入精英訓練營,為的就是不想讓我身陷危險。
沒想到他做了這麼多保護措施,我還是被卷進來了。沒辦法,他隻能拜托警方與老張在背後保護我,讓我沒有後顧之憂。
“可是,你之前是怎麼卷入這起綁架案的?”聽哥哥說完這些後,我不解地問道。
“14年吧,靳蓉在Dashing見朋友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了付秋衡策劃綁架的計劃,於是回來告訴我了。然後,為了配合警方查案,蓉兒代替了朋友的身份成了Dashing的老板。我也想辦法混到了付秋衡身邊,但是付秋衡這個人表麵上看上去信任我,其實他隻相信他自己,到現在,我都沒有找到關於他犯罪的有力證據。”哥哥有些自責,說,“還害你受了傷,筱筱,你不該跟我一樣的。”
我搖搖頭,反駁道:“哥,現在說這些沒用。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跟你一樣,肩上有使命感了,我現在隻能前進,不能後退。”
“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呢?”哥哥安慰著我,說,“所以正因為這樣,哥哥才會比以前更謹慎。”
我點點頭,旋即又想到了什麼,忙問:“那付秋衡對你和靳蓉姐起疑心了嗎?”
哥哥說:“不確定,即使沒有起疑心,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相處了,多少會有所戒備。現在付秋衡做事更加縝密了,就算是我也很難清楚他到底在做什麼。”
“現在最有用的方法,恐怕就是入虎口打探了。哥哥,我養傷的這段日子你們一定要派人保護好藍小貝。”
“我明白,跟這件事有關的人,我們都安排了人暗中保護。”哥哥寬心地說。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路遙和靳蓉的聲音:“叔叔阿姨,你們來看筱筱了。”
“是爸媽!”我緊張起來,哥哥按住我的手讓我別緊張,他緩緩地站起來,麵向著門口。
門被打開,爸爸媽媽提著水果走了進來。當看到哥哥的時候,他們的身體如被定住,神情震驚不已。水果袋從他們手中滑落,一袋子的水果咕嚕嚕地在病房的地板上滾開。
“維……維維……”媽媽顫抖地舉起手,望向哥哥的眸中蓄滿了眼淚。我知她心情,如我當初一般無法置信。
哥哥緊緊皺著眉頭,一開口聲音便顫抖不已,他喊:“媽、爸……”
“維維啊……”媽媽走過來,抓著哥哥的手不停地看著他,好似怕這是一場夢境,夢醒了,人就會走。
“媽,是我,是方宇維。”哥哥抱著顫抖的媽媽,可懷中的母親已泣不成聲。
哥哥安慰了好久才將媽媽的心情平複一點,他帶著媽媽走到爸爸身邊,說:“爸,不要打擾筱筱休息。我們找個地方,我把這些事情全部告訴你們。”然後,他看向靳蓉,說,“蓉兒也過來。”
靳蓉點點頭,跟在哥哥身後離開。
在門口站了半晌的路遙反應過來,忙將地上的水果撿起來,邊撿邊說:“筱筱,你們一家終於團聚了,太好了。”
“可是案子還沒有結束,我不知怎麼的,高興不起來。”我有些不放心,沉重地說著。
路遙坐在床邊,幫我剝了根香蕉遞給我:“吃。”
我也餓了,拿過來就吃了。路遙笑著說:“案子沒有破的話,有什麼關係呢?此時此刻,有什麼比破碎的家庭在八年後終於重聚更加重要和值得高興的?”
我抬起眸子望向路遙,路遙眨眨眼,跟個神經病似的比著剪刀手,發出了“呀咪”的聲音。
我嘴裏包著香蕉,差點兒笑噴。
路遙拍著我的後背,說:“慢點兒吃慢點兒吃,我知道我可愛,你愛我已經愛到欲罷不能了。”
我將香蕉咽下喉嚨,說:“謝謝你啊,路遙。”
“不客氣。”路遙端正地坐著,回了我一個大大的笑臉。
【3】
後來,在路遙的口中我才得知,我中槍後昏迷了四天。他跟靳蓉輪流來照顧我,因為槍傷因靳蓉而起,她一直十分自責。
我心裏沒有責怪靳蓉,我知道她要保護哥哥,要顧全大局,所以身不由己。更何況,她也故意被警笛聲嚇到,將那顆子彈打偏在我的肩上。
至於誰報的警,路遙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拍拍胸脯,自豪地說:“我讓楊一飛報的警,怎麼樣?我厲害吧!我跟你說啊筱筱,幸好我跟楊一飛當時去Dashing了,不過當時我在廁所,隻有楊一飛在樓下,他打電話跟我說覺察你有些不對,我心裏立馬警惕起來,讓他去報警了。”
看著路遙一臉我最厲害的表情,我沒忍住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後來的日子,藍小貝和路遙的一群室友也來看我了,他們在病房裏吵吵鬧鬧的,將人家送給我的好吃的吃了一大半走。警校裏的老張和一群好哥們跟姐們兒也都來過,他們說我在警校已經出名了,是個了不起的英雄,就連花瀟對我的態度也沒了之前的敵意。
可是,我才不想當什麼英雄,畢竟人怕出名豬怕壯。
在醫院休養了一段日子,我身上的傷也好多了,爸媽正在跟我盤算出院的事情時,精英訓練營的指揮員就來病房看我了。
當我看到指揮員提著一籃子水果以及後邊跟著捧著鮮花的劉昊時,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方語筱同誌,表現得不錯呀。”指揮員將水果籃放下,指著我笑道。我連忙從病床上爬起來,對指揮員鞠躬道,“別……我、我就隻是一小小警校學生,擔不起。”
“擔得起。”指揮員笑盈盈道,“你可是這一屆同學間的榜樣,更何況,你現在已經不隻是警校學生這種身份那麼簡單了。”
我在訓練營見過指揮員一麵,總是冷冰冰的,難得有這樣的笑臉。
“哪裏隻是同學間的榜樣,還是我們這種學長學姐的榜樣呢。”劉昊在旁邊酸酸地說,然後將手裏的鮮花遞給我,說,“喏,師妹,以前對不住了。”
“學……學長,這……”我稀裏糊塗地接過鮮花,問,“這個……是怎麼回事啊?”
“你在付秋衡案子裏所做的一切我們大家都知道了,所以我這次過來,是特地邀請你加入精英訓練營的,不知道你還願不願意。”指揮員站得端端正正的,認真地問我。
我茫然地看看指揮員,又看看劉昊,劉昊用眼神示意我趕快答話。我激動地口齒不清地說:“我、我當然願意啊,我……這是我的榮幸,是我的運氣,我怎麼會不願意呢?”
“你看吧指揮員,我就說師妹肯定答應。”劉昊在旁邊搶著功勞,吹噓道。
指揮員白了他一眼,說:“你那副德行,好好跟你師妹學習吧。”然後,他走到我麵前,朝我伸出手,說,“那我們都在精英訓練營等你啊,方語筱。”
“哎,好。”我忙伸出手與指揮員握了握,然後送他們離開。
我望著床頭上的那籃水果,又看著手裏的鮮花,確定自己這不是在做夢,一切都是真實的。
天哪,我這不到一年的時間到底是經曆了怎樣的跌宕起伏啊。
等我出院後,我整個人都還是蒙圈的。來到精英訓練營的時候,營裏為我辦了一場歡迎會,每個人上來給我送鮮花,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就算在那時,我也還是蒙圈的。
漸漸接受現實是在高強度的訓練下,楊夢繁擔心我的傷勢,讓我不要太過逞強。沒日沒夜濕透的衣衫在提醒我,我現在已經身處精英訓練營了,我隨時有可能被派去調查各種突發案件。
隻是,一直在我心上難以平複的案件,到現在都沒有任何進展。哥哥那邊傳來消息,付秋衡的過度謹慎讓他的調查得不到半點進展,但是肯定的是,丹華醫院絕對有貓膩。
可是暗訪的警察們去過丹華醫院好幾次,那兒是注冊過的正經醫院,裏麵的各項服務都是符合醫學市場的。有警察調查過丹華的客戶,也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
指揮員召集精英訓練營的學員過去,問我們對此有什麼看法。
全場沒有一個人說話,隻有劉昊。他站起來說:“我有一個辦法,但十分冒險。”
指揮員讓他繼續說,劉昊看向我,欲言又止。我知劉昊心裏所想,問:“師哥的意思是讓我冒險對吧?”
劉昊低著頭,說:“付秋衡現在肯定草木皆兵,不敢再實施綁架的計劃。但是筱筱是他的死穴,因為筱筱已經知道了付秋衡的陰謀,當時在Dashing為了逃避警察的追捕,並不知道中槍的筱筱是生是死。所以,付秋衡一定會找人調查筱筱的生死,如果得知筱筱還活著,他們一定會對筱筱下手,既然他們會下手,不如我們送上門。”
“可這不是讓筱筱送死嗎?”楊夢繁反對道。
“不是的。”我坐在座位上,眼神一暗,道,“我也這樣想過,但是我了解付秋衡,光我一個人,隻怕不好騙過他。付秋衡最中意的獵物,另有其人。”
“你是說你那位叫藍小貝的朋友?”指揮員問。
“是,對藍小貝,付秋衡有勢在必得的決心。”我抬起頭,眉頭皺得緊緊的,我說,“可是藍小貝那麼柔弱,付秋衡要她死就跟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
眾人一陣沉默,是的,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孩子當誘餌,實在是太危險。
那場會議上,我們都沒有得到最後的一個結果,各自散去。
當天晚上,我在宿舍裏寫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藍小貝的電話忽然打了過來。
電話裏,藍小貝輕聲說:“筱筱,今天有個自稱是你們指揮員的男人來找過我。”
我心裏一緊,問:“他找你做什麼?”
“我……”藍小貝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說,“他說了很多話,我聽不太明白。”
我手中的筆重重地觸著桌麵上的紙,我說:“不明白就不要想了,這些東西你不用知道。”
“筱筱。”藍小貝沒有直接回應我的話,我似乎看見她站在窗前,雙手緊緊地握著手機,眼裏閃著星光,鼓足勇氣問我,“你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我一怔,有些不明白藍小貝為何這樣說。
我聽見她那邊傳來一聲沉重的喘息聲,她說:“雖然我沒有聽太明白,但我聽清楚了他要我做什麼。筱筱,你會保護我嗎?跟小時候我被別人欺負,你像個守護神一樣攔在我麵前,幫我打退所有的壞人一樣。”
就算是多年之後,我仍舊不能忘記藍小貝當時說話時的認真與勇敢。我呆呆地聽著她說話,半晌才紅著眼睛道:“貝貝……”
藍小貝長舒了一口氣,轉而帶著一點俏皮地問我:“筱筱會保護我的,我相信筱筱。對不對?”
我不知道柔弱的藍小貝要用怎樣堅強的笑臉來掩蓋內心的不安與恐懼,我抓緊了桌麵上的紙張,將它攢成團在手心。
許久後,為了讓藍小貝安心,我說:“會的,會像以前、甚至比以前更賣力、更豁出去地保護你。我不會讓你受一點傷害,一丁點!因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們說過白發蒼蒼的時候都要在一起。”
我咬著牙齒,眼眶盈盈卻說得堅決。
“那就好了,這樣我就什麼也不怕了。”藍小貝笑嘻嘻地對我說,末了,她長舒了口氣,道,“今晚夜空真美啊。”
我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夜空中的星辰,說:“嗯,真美。”
【4】
最終,我們還是用了最危險的辦法。
我跟藍小貝當誘餌,為警方找到證據點和付秋衡活動的主要地點。
於是,我們的計劃慢慢展開了。
KTV裏,大家忙著跟楊一飛過生日,這個土豪把整個KTV都包了下來,真是錢沒地方使。
洗手間裏,我正在補著臉上的妝容,路遙的身影忽然出現在門口。他倚著門,看著鏡子裏的我,嘴角笑著。
“笑什麼呀你?”我塗著口紅,問道。
“笑我自己,為什麼會遇到這麼漂亮的你。”路遙慢慢走過來,從身後抱住我,用唇鼻去探索著我頭發裏的香味。
“這裏是女生洗手間。”我說著想要掰開路遙抱住我腰的手,路遙不聽,摟我更緊,近似無賴地說,“不要。”
我剛想掙脫,卻聽路遙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說:“平安地回來,我想……想親自給你戴上你引以為傲的翻簷帽,所以你千萬不能有事。”
還沒等我回答,他便鬆開手,往後退了兩步,笑著說:“補完妝了趕緊過來,今晚說好的不醉不歸。”言罷,他兩隻手揣進兜裏,轉身就回了KTV包間。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準備出去。
剛走到KTV門口的時,包間門忽然被拉開,藍小貝跌跌撞撞從裏麵鑽出來了。
“怎麼了?”我連忙把滑下肩膀的包包提了上去,伸手扶著藍小貝。藍小貝捂著嘴,一把推開我就往洗手間裏跑。
“貝貝。”我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後,也來到了洗手間。
藍小貝趴在洗手池裏,吐得胃裏翻江倒海。
“難受……”她無力地從洗手池上滑下來,就地坐下,看樣子已經醉得不輕了。
“不會喝酒就不要喝,你還偏偏逞強跟那群人玩遊戲鬥酒,你玩得過人家嗎?”我一邊抽出紙巾給藍小貝擦著嘴角嘔吐物的殘餘,一邊嗔怪。
藍小貝意識迷糊地嘟著嘴,跟個不滿被訓的孩童一樣撲過來抱著我,埋怨道:“你別說了別說了嘛。”
“好好好,不說,我不說。”我無奈地抱著藍小貝,慢慢地撫摸著她的後背,想讓她舒服一點。藍小貝靠在我身上,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我一邊哄著藍小貝,一邊想將她扶起來。這時,我忽然注意到明亮的牆壁上多出來了一個模糊的影子,我心下一驚,不安感瞬間彌漫了上來。
我還來不及安置好藍小貝便覺眼前一黑,整個身體被罩進了一個黑色的袋子裏。
緊接著,我便失去了意識。
一切如同我們計劃的一般,我與藍小貝假裝脫離隊伍,單獨在一邊。如果付秋衡的人一直在跟著我的話,一定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為了讓戲做得更逼真,警方沒有派人守在KTV附近。
當我與藍小貝失蹤後,KTV裏的人跟著計劃走。眾人發現異端,慌不擇路地報警,馬力假裝喝醉了酒被送上出租車,實際上出租車師傅是警方的人假扮。出租車一直跟隨著載有我與藍小貝的卡車,行駛到指定路口便停止跟蹤。大卡車的路線由馬力發給警方,警方將調出相關路線的攝像頭,追擊大卡車的行蹤。
最後,大卡車停在了丹華醫院周邊,車上的人拖著我與藍小貝進入了監控死角。
我當時在黑色袋子裏被擊昏,渾然不記得是怎麼到達另一個地方的。
醒來的時候,身周是個陌生的環境,我的一隻腿被鐵鏈拴住,隻能在固定的一個範圍行走。
我揉了揉眼睛,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個空間極大的密室,除我之外,還有另外四位女生被綁在這裏,全都昏迷不醒。
“藍小貝……”我晃神地站起來,卻沒在密室看到藍小貝,反之在密室的中央看到一口玻璃棺材,還有一台手術台,手術台上躺著一個人。
“貝貝……”我朝手術台走過去,卻發現自己被鐵鏈束縛住,根本走不過去。我仰起頭,看見了密室裏的四個監控器,我衝著攝像頭喊道,“付秋衡!我知道是你,你有本事出來見我!”
然而,卻沒有人回應我。
身邊昏迷的四個女孩因為我的喊聲而被驚醒,她們醒來後便如同受了什麼驚嚇一般,四個人擠在一起,抱著自己的膝蓋瑟瑟發抖。
我走過去,蹲下身問:“你們沒事吧?”
“別、別過來……別過來!”女孩子們的反應如同逃回家的小月一樣,我心下不安,扭頭望著手術台上,皺起了眉頭。
警方一定能接收到我的訊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