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九 橫著是一根枕木,倒下是一條鋼軌(2 / 3)

一見了老闞,憋得七竅生煙的程萬鵬狠狠吐了口氣,說:“你這家夥,七八天不見影!”

老闞吐吐舌頭,手朝門外一指,說:“小護士比閻王殿前的小鬼還厲害。”說著把點心放在床頭櫃上。

程萬鵬說:“為什麼還捎包點心呢?”

老闞說:“不拿包點心,更沒有理由進來了。”

程萬鵬笑了:“這可好了,小護士能替我勒索不少禮物啊!”

說得老闞也笑起來。

老闞卷了一支旱煙抽著,說:“我這幾天沒歇班,今個抓空來看看你。有件事我越想越生疑……”

程萬鵬注意聽著,給他倒了一杯水。

老闞說:“那天在德勝關,你下車去吃飯,我拉特快鳴笛起車時,看見一個黑影在長征號跟前一閃——”

“等等。”程萬鵬追問道:“是在機後勾頭處嗎?”

老闞拍著腦門說:“對,對,你猜是誰?是伍奇!我當時倒啥也沒想,火車開動,這印象一閃也就過去了。可長征號出事正是在那以後,我冷丁記起他來,心裏老犯嘀咕。我懷疑這小子搞鬼……”

送走老闞後,程萬鵬思索開了。這絕不是無根據的猜測。方雷已經查清,出事頭天夜裏,車庫守門人看見伍奇駕著吉普車向北開。他到哪兒去了呢?程萬鵬分析,他很可能是到德勝關去作案。種種跡象表明,伍奇的背後有人,除了程少傑、肖乾外,這案子甚至可能與北京的接見有牽連。事情真複雜啊。

這時,門吱呀一聲推開。程萬鵬怕小護士又來監督他睡覺,連忙躺下。

他眯著眼看見護士引著程少傑進來。

程萬鵬將腦袋轉向牆壁,閉上了眼睛。現在,他一句話也不想再和程少傑說了,他不願意對牛彈琴。

程少傑並不是傻瓜。他何嚐不知道程萬鵬此時的心境?為了不吃閉門羹,他特地跑到鐵路第一幼兒園,把蓓蓓帶來,他想用這招人喜愛的孩子當做談話的媒介。蓓蓓一聽領她去看二爺爺,那是巴不得的事情,高高興興地來了。

閉著眼睛的程萬鵬不知道程少傑玩了這一手,當腳步聲響到床前,程少傑輕聲喚著“二叔”的時候,程萬鵬一動也沒動,做出熟睡的樣子。

程少傑皺了皺眉頭,趕緊推了蓓蓓一下,意思是叫她喊爺爺。

果然,蓓蓓童聲童氣地喊了一聲:“爺爺——”

這甜甜的聲音,像是甘露灑在程萬鵬的心田。他的臉上不自禁地浮起了笑容,他翻身吃力地坐了起來。

蓓蓓提著個小小的竹籃,一塊繡花手帕蓋在幾隻鮮豔的紅香蕉蘋果上。蓓蓓見爺爺坐起來,把籃子向爺爺眼前一舉,脖一歪,說:“是我攢錢給爺爺買的!”

程萬鵬愛撫地拍拍孩子的頭頂,讓出半個床來,用手拍了拍褥子:“來,蓓蓓,上來坐。”

蓓蓓靈巧地爬了上去,摟住程萬鵬的脖子。程萬鵬用粗硬的胡茬子紮著孩子的嫩臉蛋。這祖孫二人好像根本不記得這屋裏還有一個程少傑。

程少傑很尷尬,不自在地環顧一眼病房,把提在手裏的點心、黃岩蜜桔罐頭放到床頭櫃上。他拉了一張折疊椅坐下,從兜裏掏出一包煙來吸著。

蓓蓓撫摸著爺爺打著石膏夾板的右臂,問道:“爺爺,你今後還能開火車嗎?”

蓓蓓這句話,一下子牽動了爺爺痛苦的心弦。一絲陰影立即掠過程萬鵬的臉,但很快他用力地搖著雙臂給孫女看:“別說開火車呀,開飛機也行!”

由於一陣攻心的劇痛,催下程萬鵬臉上一陣大汗。蓓蓓見爺爺疼得出汗了,趕緊抱住爺爺的胳臂:“爺爺,我信,我信!你別再……”

程少傑吐了一串煙環,趁機搭話:“不要鬧了,蓓蓓,快下來讓爺爺好好休息。”

蓓蓓下了床,摸起床頭櫃上一把西餐刀,說:“爺爺,我給你削蘋果,好嗎?”

程萬鵬說:“好孩子,當心手!”

蓓蓓站到窗前削蘋果去了。程少傑就勢把椅子向病床跟前挪挪,欲言又止。

程萬鵬盯著他,不得不問道:“有事?”

程少傑終於鼓起了勇氣:“我,也許使你生氣……”

程萬鵬冷漠地說:“那怎麼會呢?咱家幾輩隻跳出你這麼一個最革命的人物,誰還敢生氣!”

程少傑苦笑一下,說:“想不到長征號險些……唉,你可能要罵我,我那天真是心如刀攪,可規章在那兒擺著,當侄子的隻好——”

“你不是幹得挺果斷嘛!”程萬鵬說:“這是立黨為公,大義滅親,何必解釋呢?”

程少傑歎了口氣,顯得十分委屈,呐呐地說:“看來……我一句完整的話,二叔也不想聽完了。”

程萬鵬一針見血地說:“肖乾叫你來幹什麼,你直說吧。我讚成竹筒倒豆子——劈裏啪啦全端出來,咬一半吐一半,我看不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