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悚然一驚(1 / 2)

景福宮的春日午後,女帝紀華珺坐在庭院中的一把楠木靠背椅子上曬著太陽,右手一邊給一隻純白色的波斯貓順毛,一邊看葳蕤的庭院裏,皇夫李子琰跟自己的一雙兒女一起摘榆錢。

李子琰身著一襲白色的錦袍,他本身膚色白皙,發如黑墨,遠遠看他,就像是一副流動的水墨山水畫。

隻是看起來,他又瘦了不少,那白色的錦袍穿在他身上,風一吹,袍袖鼓動,似乎他就要如同一個畫著山水畫的風箏一樣要被吹走。

此刻他正搭了個小木梯在樹上,雙腳踩著上去,伸出手,將離他頭頂不遠處的嫩黃色的榆錢摘下來,皇太子紀恩成在樹下牽起他的衣袍,讓父親把那嫩黃色的榆錢扔到他的兜裏。

而安國公主紀鳳芷則是讓他把榆錢給扔到她的嘴巴裏,她張著一張小嘴,跟個待填的小鴨子一樣,在那裏“啊,啊,啊”的。

紀華珺不懂那榆錢有什麼好吃的,宮中的珍饈果品不知道有多少,來自塞北江南,甚至西域南洋,但皇夫李子琰偏偏愛吃這榆錢。在女皇的眼裏,榆錢這種東西可是最低賤的吃食。本來宮中是沒有一棵榆樹的,後來也是因為皇夫李子琰來到了景福宮居住,於是他就自己種下了一棵榆樹。

那個時候,女皇還剛剛跟他成親,看他在景福宮的庭院裏種榆樹,還問他種的什麼稀奇的樹,宮中難道沒有嗎?

李子琰笑著對她說,他兒時的書房外有一棵大榆樹,每年開春兒,上麵長出榆錢的時候,他就要爬到樹上去摘榆錢,不管是一把塞到嘴裏生吃,還是拿去給他娘做榆錢糕都美味兒。久而久之,他就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年春天必須要吃榆錢才算是迎來了春天。

對於李子琰的這種癖好,女皇不以為然,但也由得他去種,誰叫他是一個如同謫仙般的美少年呢?賞心悅目的人,女皇總是比較喜歡和縱容的。

李子琰是國子監祭酒李顯霖的獨子,明德四年的狀元郎,是太上皇親自為女皇挑選的皇夫。在女皇跟李子琰成親一年多,生下太子紀恩成後,太上皇才滿意地駕崩了。

明德十五年的春夜,李子琰吊死在景福宮的他親手種的那顆大榆樹下,在他滿二十七歲生辰那一天。

也就是在衛傾城進宮的第二日。

女皇修長好看的手指輕輕在膝頭上臥著的那純白如雪的波斯貓身上撫著,心情有些古怪,想起前世的今日,李子琰的死訊傳到她耳中時,她正和女寵寶珠在永和宮顛鸞倒鳳。她還想起了,前世的今日她在一雙兒女的要求下要去景福宮為皇夫李子琰慶生時,有個小太監跑來告訴她,她最喜歡的住在永和宮的女寵寶珠練習琴曲時,不慎割傷了手指,血流不止,所以請女皇去看一看。

接著,她果真去看寶珠了,卻是扔下了一雙兒女,打發禦前總管太監陳國忠陪著太子紀恩成和安國公主紀鳳芷去給皇夫李子琰慶生,還說,她晚一點兒再過去。結果呢,她去見了練習琴曲手指受傷的寶珠,就再也沒有去景福宮。寶珠生得纖柔明媚,嘴又甜,在龍床上把她伺候得又好,她當然不願去見那個在她心裏變成了一碗淡而無味的白水,又沒趣的,早已經被她厭棄的皇夫李子琰了。

想來,那一日李子琰徹底對兩人之間的夫妻之情絕望了,而且覺得女皇對一個女寵都比他好,故而吊死在了那棵他鍾愛的大榆樹上。

當時,她得知了李子琰的死訊後,反而有點兒惱怒這死訊破壞了她的好興致。於是揮手讓來報信的太監去叫禦前總管太監陳國忠處理此事,她連起來去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反而想,這個可有可無的人終於走了,這對他,對自己來說都是解脫。她以後再也不用勉強自己踏進景福宮那個冷宮一樣的地方了。

這一世,在她帶著一雙兒女來景福宮時,那個來向她報信說寶珠練琴割傷手指的小太監被她打發走了。前世正是因為寶珠爭寵,才害得李子琰自殺,女皇不想讓悲劇重演。

她沉在前世的記憶裏,忽地被一聲嬌脆的撒嬌的聲音拉回了現實,她聽到小女兒跺著腳喊:“爹爹偏心,皇兄的衣兜裏都已經兜了好多榆錢了,可我嘴巴裏還沒有吃到兩個!”

李子琰站在木梯上雲淡風輕般笑著,用寵溺的語氣說:“芷兒,你爹爹也不是神箭手,能夠準確無比地把小小的榆錢扔到你小嘴巴裏去。可你看你皇兄,他的衣兜就能很容易接住為父扔下的榆錢。還有,你看看你腳下,多少榆錢啊,為父可是扔給你幾個,就扔給你皇兄幾個的……”

紀鳳芷聞言,看看自己的腳下,的確有好多她的小嘴巴沒有接住的榆錢,可她依然嘟著嘴,耍賴撒嬌。

此時在她旁邊的紀恩成說話了,依然同他的父親一樣的寵溺含笑的語氣:“皇妹,我接的這些榆錢一會兒都給你,晚上我們留在爹爹這裏,叫人做榆錢糕給我們吃好不好?”

紀鳳芷立馬拍著小手,蹦著說:“好!好!”

女皇卻悚然一驚!

她忽然記起了貌似每年的皇夫李子琰的生辰,兩個孩子都要在景福宮留宿的。平時,皇太子住在太子東宮文華宮,而安國公主,女兒紀鳳芷是住在她母後的慈寧宮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