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們狂飲著醇醴,共流著酸淚,小小杯裏盛著不知是酒,是淚?咽到心裏去的,更不知是淚,是酒?

紅泥爐中的火也熄了,杯中的酒也空了。月影娟娟地移到窗上;我推開門向外邊看看,深暗的鬆林裏,閃耀著星光似的小燈;我們緊緊依偎著,心裏低喚著自己的名字,高一步,低一步地走到社稷壇上,一進了那圓形的宮門,頓覺心神清爽,明月吻著我焦炙的雙腮,涼風吹亂了我額上的散發,我們都沉默地領略這刹那留在眼上的美景。

那時我想不管她是夢回,酒醒,總之:一個人來到世界的,還是一個人離開世界;在這來去的中間,我們都是陷溺在釀中沉醉著,奔波在夢境中的遊曆者。明知世界無可愛戀,但是我們不能不在這月明星爛的林下痛哭!這時偌大的園兒,大約隻剩我兩人;誰能同情我們呢?我們何必向冷酷的人間招攬同情,隻願你的淚流到我的心裏,我的淚流到你的心裏。

那夜是悱惻哀婉的一首詩,那夜是幽靜孤淒的一幅畫,是寫不出的詩,是畫不出的畫;隻有心可以印著她,念著她!歸途上月兒由樹紋內,微笑的送我們;那時踏著春神喚醒的小草,死靜臥在地上的斑駁花紋,冉冉地飄浮著一雙瘦影,一片模糊中,辨不出什麼是樹影,什麼是人影?

可憐我們都是在寂靜的深夜,追逐著不能捉摸的黑影,而馳騁於荒塚古墓間的人!

“宛如風波統治了的心海,忽然因一點外物的誘惑,轉換成幾欲死寂的沉靜;又猛然為了不經意遭逢,又變成洶湧山立的波濤,簸動了整個的心神。我們不了解,海濤為什麼忽起忽滅;但我們可以這樣想,隻是因為那裏有個心,隻是因為那裏有個海罷!”

我是卷入這樣波濤中的人,未曾想到你也悄悄地沉溺了!因為有心,而且心中有羅曼舞蹈著,這心就難以了解了嗎?因為有海,而且海中有巨濤起伏著,這海就難以深測了嗎?明知道我們是錯誤了,但我們的心情,何曾受了理智的警告而節製呢!既無力自由處置自己的命運,更無力逃避係纏如毒蟒的煩悶?它是用一雙冷冰的手腕,緊握住生命的火焰。

縱然有天辛飛濺著血淚,由病榻上躍起,想拯救我沉溺的心魂;哪知我潛伏著的舊影,常常沒有現在,憶到過去的苦痛著!不過這個心的洶湧,她不久是要平靜;你是知道,自我去年一月十八日堅決地藏裹起一切之後,我的願望既如虹橋的消失,因之靈感也似乎麻木,現在的急掠如燕影般的煩悶,是最容易令她更歸死寂的。

我現在恨我自己,為什麼去年不死,如今苦了自己,又陷溺了別人,使我更在隱恨之上建了隱痛;坐看著忠誠的朋友,反遭了我的摧殘,使他幸福的鮮花,植在枯寂的沙漠,時時受著狂風飛沙的撼擊!

那夜我們狂飲著醇醴,共流著酸淚,小小杯裏盛著不知是酒,是淚?咽到心裏去的,更不知是淚,是酒?

紅泥爐中的火也熄了,杯中的酒也空了。月影娟娟地移到窗上;我推開門向外邊看看,深暗的鬆林裏,閃耀著星光似的小燈;我們緊緊依偎著,心裏低喚著自己的名字,高一步,低一步地走到社稷壇上,一進了那圓形的宮門,頓覺心神清爽,明月吻著我焦炙的雙腮,涼風吹亂了我額上的散發,我們都沉默地領略這刹那留在眼上的美景。

那時我想不管她是夢回,酒醒,總之:一個人來到世界的,還是一個人離開世界;在這來去的中間,我們都是陷溺在釀中沉醉著,奔波在夢境中的遊曆者。明知世界無可愛戀,但是我們不能不在這月明星爛的林下痛哭!這時偌大的園兒,大約隻剩我兩人;誰能同情我們呢?我們何必向冷酷的人間招攬同情,隻願你的淚流到我的心裏,我的淚流到你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