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響起了輕盈盈的口哨聲,那是當年的蘇聯衛國戰爭時期的歌曲《小路》的旋律。車上的錄音機正放著磁帶。鄭東用他那低沉的男中音和著那委婉動聽的旋律輕輕地哼著:“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細又長,一直通向遙遠的地方……”
“這口哨真好聽,是誰吹的”仲月清問道。
“還有誰能吹出這麼好聽的口哨,隻有鄭東我。”鄭東不謙虛地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尖。
“這是鄭東口哨專輯,駕駛班每人一盒,你喜歡我送你一盒。”
說著,他就變戲法似地從隨身帶的皮包內摸出一盒遞給仲月清。
仲月清看看這盒帶盒套上寫的歌名幾乎全是她熟悉的老歌,由衷地讚歎道:“鄭東你還真行,這口哨吹得不賴,夠專業水平。”
“不是我吹牛,當年在中南海的時候,更深夜半,首長工作累了,總愛聽我吹上一段口哨,以消解疲乏。我和音像出版社聯係,他們準備給我出專輯。這是試著錄的,怎麼樣,效果不錯吧”鄭東不無得意地自我表揚。
仲月清微微地皺了皺眉頭,笑著說:“這好不好,應該讓別人來說,自己說自己好,就有點不謙虛了。”
鄭東卻不以為然:“我追求本色,我不是那種口是心非的假道學家,也不想學謙謙君子,隻想當一個堂堂正正的人,當一個有自信心、自我感覺良好的男人。”
仲月清寬容地笑了,心中卻在想,鄭東胸懷坦蕩,心底純明,卻有時過於坦率,缺少自我保護意識,說話口氣也太大,不夠謙虛,將來要吃虧,不過人無十全,瓜無滾圓,其小節不影響大局總是可以理解的。她隻是這樣想,沒有說出來。她要合眼休息一下,整理一下紛亂的思路,調整一下自己的腦筋。她心中默念:“不要總去想譚廳長的十大戰略了,還是想一想待一會如何去見部長,下一步我們打算怎麼辦。”她閉上眼睛,靠在車內的皮靠墊上。
奧迪車開進了省委大院。
45
偌大的院子裏靜悄悄的,寂靜無聲。隱落在林蔭中的一幢一幢辦公樓,隻有少數還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燈光。整個大院實際包圍了一個小小的丘陵,路的兩旁栽滿了鬆樹、水杉、木蘭。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冬青樹將一條筆直的馬路引導到丘陵的頂端,那裏矗立著一幢60年代初建造的四四方方卻又十分堅固的咖啡色書記樓。那是仿造蘇聯建築造的耐火磚大樓,外表簡樸莊重,曾經曆了“文化大**”的風風雨雨,成為A省“文革”動亂時期重大事件的見證。現在北京的首長,曾在這幢大樓裏工作了數十個年頭,由省委書記處書記到“文革”後的省委書記,曆經了多少驚心動魄的重大事件。這裏成了A省政治中心、權力中心,也是許許多多造反派、野心家、陰謀家窺伺爭奪的中心。正是物是人非,景物依舊啊。
長期在首長身邊工作的鄭東對這裏有特殊的感情,他在奧迪車內睹景生情,感慨萬端。
省委宣傳部在丘陵腳下的一幢三層灰色小樓裏。小會議室燈火通明。九時正,幾位廳長各自帶著自己的助手陸續進入會議室。
公安廳黃副廳長來得最早,他正在給晚到的廣電廳長、文化廳副廳長和仲月清的茶杯裏投放他帶來的茶葉。那是勞教局茶場自產的特級炒青溪山青鋒茶。
他高大魁梧的身影在明亮的燈光下起起落落,大手慷慨地抓出一把把茶葉投入茶中說:“我請諸位廳長品茶,是新茶。”
他的助手文化保衛處處長拎著暖瓶將水注入茶杯。鄭東是品茶高手,冷眼旁觀,心想他那特級炒青還不如我包中的台灣一級烏龍茶。但是,這種廳長之間的嘻笑,他作為處長是不便摻和的,還應當不失時機地說上幾句吉利話:“啊呀,黃廳長這個茶葉好呀,是我國著名的溪山茶。此地瀕臨溪水之繽,得山水流泉之清徹,韻道觀佛刹之寶氣,故而得天獨厚,是別處無法比擬的天時地利。這炒青取的是春芽,製法取自溪山道觀,需文火焙製,故而是茶中精品。”鄭東無不賣弄地說道。心想這品茶之法乃首長親授,你那隻能算是喝茶,那能算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