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便急忙忙俯下`身去,緊緊地將他抱起來。伊的玉琢似的臉上滿顯著驚惶和憂悸,但伊隻輕輕地喚著“爸爸”,不說一句話。
一個少年作家趙新風拿了一塊冷手巾覆在天鵬的額角上。老人就漸漸地蘇醒過來。
他的眼險張動了,瞧見他正枕在他的女兒的懷裏,便重新讓眼睛閉攏,流出兩滴眼淚。我看見老人無恙了,心裏鬆一鬆,才想起那報告的錢芝山。可是我回頭一瞧,錢芝山早已趁著眾人紛擾的當兒,悄悄地溜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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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察勘
第二天一月二十九日,星期日。我在家裏和我的妻子佩芹談起昨晚上俞家的意外事情。佩芹是平素佩服天鵬的著作的,聽了我的說話,便堅決地表示伊的意見。
伊說:“我不相信。這本最新出版的《愛與仇》,前天我已經讀過。據我的眼光看,篇中的結構伏脈絲絲入扣,非老手莫屬,並且描寫的詞句和對話的語調、也分明都是天鵬的手筆。我以為這裏麵也許另有秘密。”
我道:“是,我也覺得如此。昨晚上我從俞家出來後,又去看過霍桑。霍桑也是很佩服天鵬的作品的人,故而很關心這件事。他也認為俞天鵬平日的操守很嚴正,不像會有這種不名譽的舉動。不過天鵬受了錢芝山的誣辱,當時怎麼一言不發,卻用武力對付他?那也是一個疑問。”
“霍先生的意見怎麼樣?”
“他對於這回事,雖然不敢輕信。可是也不像你這樣子堅決地否認。”
“我看內幕中一定有某種曲折。你既然是天鵬的朋友,排難解困,也有義不容辭的責任。你得想法子查一查,這錢芝山究竟為了什麼才這樣侮辱這位老作家。”
“是。回頭我打算再去看看霍桑,跟他商量一個進行得辦法。”
下午四點鍾時,我穿好衣服,準備去看霍桑。仆人送晚報進來。我站住了隨意翻一翻,忽見本埠新聞中有一行驚人的大字標目,“離奇慘怖的謀殺案!
“溫州路德仁裏一號住戶錢芝山,忽於昨晚上被人謀殺。據同居的姓謝的女主人說,芝山昨晚歸家時已近十一點鍾。他曾和伊交談過幾句。今天早晨女兒玲江媽子送臉水進去,忽發見他已被人謀殺。
“謀殺的情狀很慘怖。就現狀觀察,他像是被入用一個石鼓蹬擊死的,故而他的臉部血肉模糊,十二分淒慘。他的身上衣服完好,金表和表鏈等物也完全沒有遺失。不過他的書桌抽屜有兩隻開著,內中的紙件很雜亂,似乎有什麼人翻動過。
“死者現在二十七歲,還沒娶妻,以前一直在小說家俞天鵬家當書記,在一星期前辭職。這案子現在歸警廳偵探長汪銀林承辦。進展詳情,容後續報。”
這段新聞引起了我的嚴重的注意。錢芝山昨晚上到俞天鵬家去鬧了一場,怎麼當晚就被人殺死?就常情論,俞天鵬豈不是處在嫌疑的地位?可是我回過來一想,又自覺發笑。天下事往往有意外的湊巧。我隻憑著片麵的推想,就冒昧地武斷,那不免有失科學的態度。
我放下了報紙,正待出門,忽然接到霍桑的電話。事情真湊巧。他說他已經接受了汪銀林的請求,預備往溫州路德仁裏去察勘一下,特地邀我直接到死者的家裏去集。我自然很高興,向佩芹說明了一聲,急急向溫州路趕去。
我趕到那裏時,霍桑正和那短闊身材因著黑呢中裝的厚大衣而形成臃腫的汪銀林站在門口談話。汪銀林招呼我,並告訴我他已查勘了半天,所得的唯一而渺茫的線索,就是一個名叫桑綬丹的巡邏警士,上夜十二點鍾不到,看見一個女子提著一個包裹從德仁裏走出去。唯一引起他注意的,那女子的頭頸項間披一條黑狐狸的圍巾,既沒有看清麵貌,也不知道是不是從發案人家出去的。他覺得這案子茫無頭緒,不能不請我們幫忙。他又說明檢察官到得很早,錢芝山的屍身已經移送到驗屍所去。
我問霍桑道:“你已經察驗過那屍體沒有?”
霍桑搖頭道:“沒有,我也才到。屍體在午前已被法院裏的檢驗醫官移出去了。”
汪銀林說:“我早先來時,已經把屍體驗過一回。那人大概是打破了腦殼死的,死得很慘,麵目和額角給重東西擊成肉醬一般,血肉模糊地很可怕。你們如果要瞧,明天星期一上午十一點鍾,盡可以往驗屍所裏去看。現在地板上的血還沒有洗掉,我們可以先瞧一瞧。”
我和霍桑答應著,就穿過天井和一個陳設簡樸的客堂,小心地從側廂裏進去。
那是一宅兩上兩下的朝南石庫門屋。錢芝山住的,就是樓下的次間和側廂。
樓上是姓謝的二房東,主人叫春圍,在浦東火柴廠裏辦事,每星期回來一兩天,家中隻有他的妻子,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沒有小孩,隻有兩個仆人,男的叫阿四,女的是一個鬆江老媽子。
廂房裏麵布置很清潔精致,廣漆地板也抹拭得非常幹淨。一隻不掛帳的鐵床上鋪著玫瑰紫縐紗的被和雪白的鴨絨枕頭,床前一張藍綢套子的沙發也很講究。
廂房裏有隻茶幾,兩隻藤墊椅子,一隻睡椅,一張袖木的書桌和一隻螺旋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