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的一個冬夜,周邦彥先到李師師家,徽宗也不期而至。倉促之間,臣當然隻得讓君,便藏匿於床下。徽宗親自攜來一枚江南上貢的新橙,與師師開始打情罵俏。邦彥在場聽得一清二楚。徽宗走後,邦彥出來,重為嘉賓,便把徽宗與師師的卿卿我我隱括成一首《少年遊》: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
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箏。
低聲問向誰邊宿,城上已三更。
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說最後那行挽留話的,就是“纖手破新橙”的李師師,無論是對徽宗殷殷的假敷衍,還是對邦彥小小的惡作劇,她當時心情都是十分有趣的。
當下次見到徽宗時,李師師就唱起這首《少年遊》。徽宗見說的是上次幽會事,便問誰作,李師師說出作者。徽宗十分惱怒,他當然不能讓臣下知道隱私,更不能容忍臣下分嚐禁臠,就罷免了周邦彥的官職,將他貶出了京城。隔了一二日,徽宗又私幸李師師家,不見其人,一問才知道去送周邦彥出京。坐到上更時,師師才回來,“愁眉淚睫,憔悴可掬”。見徽宗在,她連稱“臣妾萬死”。在藝術才華上,徽宗還是欣賞邦彥的,便問:他今天有新詞否?師師說:有《蘭陵王》。徽宗讓她唱一遍,師師奏道:“容臣妾奉一杯,歌此詞為官家壽。”曲終,徽宗大喜,仍將邦彥召回。
……
此時,室內,李師師將早已準備好暖手的暖爐,用錦襖包裹好了,噴了香粉,這才遞給趙佶。
趙佶將其放在腿上,笑道:“這個香味你還記得?”
“官家喜歡的,奴家全都謹記在心。”
“有心了。”趙佶言罷,就笑眯眯地偎了暖爐,斜靠在床榻上。
那俊俏小廝乃是趙佶帶來的小太監,名喚張迪,機敏伶俐。那頭也重新備好茶水,端給趙佶。
趙佶一邊飲茶,一邊聽李師師唱了幾首曲子,可是腦子卻靜不下來,總是惦記著童貫春上出使遼國的事情。
本來趙佶也不是那種會關心國家大事兒的人,對於他來說,所謂的“大事兒”就是鬥雞遛狗,寫自己的瘦金體,擺弄自己的奇花異草,可是這次事情有所不同。
在趙佶看來,這次出使遼國事關重大,主要是為了打探遼國虛實。聽說今年遼國糟了天災,冰封千裏,天冷凍死了不少牲畜,遼國子民哀怨紛紛,人心渙散……倘若能夠借助這次機會,興兵伐遼,奪回曾經失去的幽雲十六州,那將是一件不能想象的功績。
幽雲十六州,大宋永遠的痛!
從太祖到太宗,再到大宋朝的曆代先皇,殫精竭慮卻沒能讓它重新回到大宋的懷抱。
我能嗎?
趙佶心中一熱,心髒竟然禁不住跳動起來。
正在彈奏小曲的李師師見趙佶貌似聽曲,實則心不在焉,就素手輕撫琴弦,停止了彈奏。
李師師撚起錦裙,移動蓮步,走到趙佶麵前,柔聲道:“官家可是有心事?”
趙佶沒有言語,隻是用手指頭揉了揉太陽穴,方才笑著說道:“說出來與你聽,徒增煩惱罷了---隻是那老不羞周邦彥沒來,卻沒好曲子解悶。”
話音落地,就聽外麵一聲唱喏:“臣,周邦彥,奉旨填詞而來!”
趙佶怔了一下,莞爾:“這老不羞什麼時候到的?怎地沒有聲響?”
外麵,“官家可不能在背後說人閑話,這豈非人君所為?何況,臣雖然年老力衰,偶爾流連花叢,也隻是為了填詞作曲,為聖上分憂……官家不誇獎老臣也就罷了,又豈能用‘老不羞’三字來稱呼老臣?老臣一片忠心,日月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