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卻又道:"隻是我有好些日子沒去三娘的住處了,怕不記得門。"
那女子笑道:"這個容易,過了前麵回眸亭,第一個岔路口往左,門口有三株柳樹的就是了--石兄是去慣了的,先生和他一起,斷斷不會迷路。"
那姓石的矮個子在一旁已急得不住怪叫,聞言連連點頭。
便見年輕人提著紗燈和姓石的矮個子一起往來時的方向去了,那女子待那二人走出一小段路,嘻嘻一笑,自己也轉身走上旁邊的小路,才一轉過樹叢,竟已無影無蹤!
蘇妄言從藏身處出來,呆站了半晌,竟不知道是夢是醒,隻覺心頭砰砰直跳。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順著那兩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隻見前麵十數丈外,一盞白色的紗燈透著點慘淡的橘色燈光,在山路上若隱若現,青白月光下,一個修長的人影宛如飄浮在夜色中一般,隨著燈光移動。旁邊一個極矮小的影子,一蹦一跳地向前挪動,看似十分笨拙,但比起那年輕人的腳步,竟絲毫沒有落後。
那兩人速度極快,蘇妄言遠遠跟在後麵,用出全力,方才勉強跟上了。
行了約莫有一刻光景,突然間,隻見前麵那一點燈光竟陡然滅了!
蘇妄言一驚,忙急奔過去。
但那白色紗燈也好,年輕人也好,竟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眨眼之間……
蘇妄言打了個寒戰,但覺山間的寒氣一股一股從衣領灌進來。他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了幾步,突地,一點光線猛地跳入眼簾--前麵不遠處的路邊竟有一間小小的草舍,那光線,就是從屋子的窗口漏出來的!
蘇妄言怔忪片刻,吸了口氣,上去敲門。
便聽屋內有個女子的聲音柔柔道:"夜深不便待客,客人請回吧。"聲音竟無端有些耳熟。
蘇妄言朗聲道:"洛陽蘇妄言,前來借宿,請主人行個方便。"
屋裏那人沉默許久,終於低聲問道:"是洛陽的蘇大公子嗎?"
隨著話聲,草舍的房門"咿呀"一響,慢悠悠地開了。
蘇妄言隻覺心頭砰砰直跳,幾乎就要叫出聲來--站在門口的,竟赫然就是當年那姓淩的女人!
女人當門而立,淡淡一笑,輕聲道:"多年不見,大公子別來無恙否?"
蘇妄言心潮起伏,麵上卻絲毫不露,也笑道:"原來是夫人……許久不見,夫人一向可好?"
那女人又是沉默良久,淒然微笑:"原來蘇大公子還記得我。"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像是在回答蘇妄言,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語氣雖淡,卻像是有許多感慨、許多輾轉、許多零落……都融在了這短短的一句話中,聽在人耳裏,便直似驚濤駭浪一般。
一時間,蘇妄言竟也說不出話來,隻默默打量著那女人。
算來不過五六年時間,女人已蒼老了許多,當年一頭秀發,如今也已夾雜著許多銀絲。蘇妄言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丹唇皓齒,削肩素腰,便覺得心裏有些酸楚。
好半天,重又問了一遍:"夫人一向還好嗎?"
那女人笑了笑,卻沒答話,轉身走在前麵。
蘇妄言跟在她身後進了門。
進了門,是一間不大的堂屋,家什陳設都甚是簡陋,除此之外便隻有一間內室,用青色的粗布簾子和堂屋隔開了。堂屋裏四角都點著燈,照得屋內十分明亮。臨窗一張小桌,幾隻竹凳。
那女人引他在桌前坐下了,兩人都是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蘇妄言四下裏掃了一圈,笑道:"在下從錦城出來,錯過了宿頭,本想要找個人家借宿一夜,沒想到這麼巧,竟遇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