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忽然七日》 死亡到來的瞬間(21)
派對
放學後我們去了艾麗家。我們小一點的時候——中學一年級甚至二年級上半年——我們有時待在她家不出門,戴著黏土麵具,叫上足夠吃的中餐外賣,從艾麗家冰箱旁邊第三排架子上的餅幹罐裏拿零錢,這是她爸爸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的一千美元。我們稱這活動為“蛋卷危機之夜”。我們會躺在她家的巨大沙發上看電影,直到睡著——起居室的電視屏幕有電影院的銀幕那麼大——我們腿上蓋著一條很大的羊毛毯子。但是,從三年級起,我就不記得我們這樣幹過,除了馬特.王爾德和艾麗鬧翻那次,她哭得太厲害,第二天早晨臉都腫了,胖胖的像鼴鼠的臉。
今天我們把艾麗的衣櫃翻了個遍,這樣就不用擔心在肯特的派對上撞衫。艾拉迪、艾麗和琳賽這次非常在意我的打扮,艾拉迪給我塗了亮紅色的指甲油,她的手在抖,我指甲周圍的皮膚上沾到一些甲油,看上去像流血一樣,不過我太緊張了,沒時間在乎這個。羅布和我要在肯特家見麵,他發給我一條短信說:我甚至為你鋪好了床。我讓艾麗幫我挑選出衣服——一件金屬光芒的金色吊帶衫,胸部顯得很大,一雙艾麗的有著四英寸高的誇張鞋跟的高跟鞋(她稱之為“我的脫依舞女鞋”)。琳賽幫我化妝,她滿嘴伏特加味兒,噴在我臉上。我們都喝了兩杯摻了越橘汁的酒。
接著,我將自己鎖在浴室裏,溫暖的感覺從我的指尖湧到頭頂,我試圖想象自己去了那裏之後會是什麼樣子。然而,隻過了一會兒,我就發現這些裝扮成了掛在身上的多餘之物,把我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小時候,我經常這樣幹:把自己鎖在浴室裏洗熱水澡,當鏡子蒙上一層水汽,我會站在前麵看著自己的臉緩緩從蒸汽中浮現出來,開始是粗略的線條,然後臉部的細節逐漸清晰起來。每次我都希望自己看到的是一張美麗的臉,仿佛洗過淋浴之後我會脫胎換骨變得好看一般,當然每次我看上去都是老樣子。
我站在艾麗的浴室裏邊笑邊想,明天我終於可以變得不一樣了。
琳賽很喜歡音樂,所以她定好了我們在去肯特家時在車上聽什麼歌,雖然肯特家隻有幾英裏遠。先聽德瑞博士和Tupac,然後是《寶貝回來》,我們跟著唱了一路。
這時發生了最為怪異的事情:當我們開車經過那些熟悉的街道時——我生下來就熟悉的街道,閉上眼睛也想象得出它們是什麼樣子——我感覺自己漂浮在所有東西之上,盤旋在所有房子、馬路、院子和樹木的上空,越升越高,高過了Rocky’s、來愛德、加油站、托馬斯.傑弗遜中學、足球場和我們在聚會日經常坐在那裏尖叫的金屬看台。好像一切都變小了,不重要了,似乎它們隻存在於我的記憶中。
艾拉迪正以最高的音量號叫,我們之中她最讓人受不了。艾麗的包裏裝著所有剩下的伏特加,但我們沒有可以摻進去喝的東西。開車的是琳賽,因為她可以像沒事人似的喝上一夜的酒。
我們快到達目的地時下起雨來,不過雨很小,水滴好像漂浮在空氣裏一樣,水汽組成了一張白色的大簾子。我不記得上次什麼時候來的肯特家——也許是他的九歲生日?——而且我忘記了在樹林裏走多遠才能到他家,那條蜿蜒的車道似乎沒有盡頭。我們看到的隻有車前燈發出的單調的光打在礫石鋪就的路麵上,照在前方枯死的樹枝和鑽石般的小小雨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