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的銀票足夠我們衣食無憂地過一輩子,可我喜歡這種相濡以沫的感覺——我已騙了他我是獵戶,也不知如何再編回來了。
經過東集市的時候,那個神棍依然在靠著鐵口直斷蒙騙無知婦孺。聞人非站住了腳,皺著眉聽他胡扯,待那騙子扯到那婦人的兒子早已戰死沙場若花費二十兩銀子便可招魂回鄉時,他忍不住出口打斷。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一邊,聽他與那神棍就著卦象與八字辯論,說得神棍啞口無言,隻能破口大罵。
我是不懂那些玄之又玄的東西,因此在我聽來,他跟那神棍並無兩樣,尤其是他居然就著生辰八字將那婦人之子的一生算得處處精準,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幾個人是來演戲唱雙簧的。
但因為集市不大,那婦人也是眾人都熟知的街坊,因此有些人雖然對聞人非心存懷疑,對婦人卻是信任的。到了三日後,那婦人的兒子如聞人非所說一樣回了家鄉,眾人這才嘩然,紛紛到我這小木屋拜訪活神仙。尤其是來的人裏有一個是當日來看過病的老大夫,回去之後把聞人非死而複生的事說得活靈活現,讓我的小木屋頓時門庭若市。
聞人非對我說,當日是不忍婦人愛子心切遭人蒙蔽所以仗義執言,他不喜歡被叨擾,於是所有人都被拒之門外。若遇到特別可憐的,如那婦人一般親人上了戰場音信全無者,聞人非也會幫忙算上一卦,其餘算姻緣富貴仕途的一律不看。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如那婦人這般幸運,十卦之下,有九個人都已戰死沙場。
不少婦人哭暈在木屋裏。
父親死於戰亂,丈夫戰死沙場,兒子也戰死沙場。多少女人,都是一生如此。
聞人非沉默的時間越發多了。
我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卻不能安慰他,否則便讓他知道我清楚了解他的身份了。
戰爭,受苦的永遠是百姓,得利的永遠是統治者。
若為抵抗外族侵略,那無可厚非,不抵抗不戰爭,隻會讓更多的生靈塗炭。
但本自同根生,隻為了江山異姓,便大動幹戈,讓無數士兵戰死沙場,讓無數的家庭痛失親人,一世悲痛。
隻要皇帝是個好皇帝,這就足夠了。
我這個皇室遺孤,是真正成了普通百姓了。
到了第三個月,依舊是門庭若市。
一個經常送木炭和米糧來給我的老伯說:“有個年輕人想找先生算卦尋人,隻是他要找的人並非是士兵,不知道先生能不能通融一下……”
我無奈道:“先生為人固執,你也是知道的,我也勸不動他。”
老伯又道:“他雖然不是要尋士兵,但他卻是……”老伯猶豫了片刻,壓低了聲音說,“他是個將士,為蜀國立了不少功勳,隻是現在蜀國沒了,他也離開了軍隊。”
我心中一動,心想也許可以找他打聽趙拓的消息,便點頭應允,說幫忙說情,讓他帶那人來小木屋。
我轉身推開門進屋,聞人非正在練字。他的眼睛雖然失明了,但是其他感官卻更加敏銳,隻是寫字卻不如往常一般行雲流水,落筆位置有時會有偏差,他便不斷地練習。
聽我進門,他說:“劉姑娘,你幫我看看,這幅字可有寫偏?”
我細細看著。
他的字,似乎和以往不大相同,少了些許肅殺之意,但多了幾分從容。或許是因為心境變了。
他也變成了一個普通百姓了。
我心中有些歡喜,但是……
搖了搖頭,按捺下心頭的失落。
“這幅字極好,沒有半點錯誤。”我仰起臉看著他,這麼答道。
這麼長的時間來,我沒有告訴過他我的名字,他也沒有說自己的名字。他與我總是保持著距離,彬彬有禮,但是多少顯得疏遠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