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4(2 / 3)

親朋好友看這樣下去不行,就力勸孔繁茲換個生活環境,免得在井兒院裏進進出出,到處是舊物喚起舊人情,打不起精神。孔繁茲采納大家意見,到城南十五裏遠的南張村,當起了私塾教師。

孔祥熙也就跟隨父親,到那裏上起了私塾。

八、環境所迫,父子同領庸之精微

孔祥熙上了私塾,就嚴格按照私塾裏的規矩,紮紮實實學起了那套蒙學叢書,什麼《千字文》、《百家姓》、《名賢集》、《神童詩》、《弟子規》,一本一本地啃。他最感興趣的有兩本書,一是《詩經》,因為那時最流行的說法是不學詩無以言,這涉及一個人的文化層次;學了《詩經》,說話作文才稱得上文雅,言而無文,行之不遠,這文就是文采。《詩經》裏的比、興、賦手法,自然是最有文采的。另一本是《禮記》,不學禮無以立,禮是人們做事做人的標準,懂得了禮才能立身做人。當然,這些道理都是父親教他的,而有大誌的他也認為這些至為重要。這兩本書都不是一個幾歲的孩子一下子能學懂的,他首先需要很好地背誦課文,父親則盡力為他講解要義。這兩本書他學了多年,一直到他上了教會學校,回家時還要向父親請教其中一些問題。

孔祥熙是南張村私塾裏年紀最小的學生。而且先生是他的父親,不過這並沒有成為放鬆要求的理由。父親對他寄以厚望,自然要求也更嚴格。下學以後,別的孩子去玩了,父親總要督促再學一會兒。孔祥熙背書是一大拿手,他從小背詩背詞打下了基礎,比那些壓根兒沒接觸過詩文的孩子自然多一些優勢,課堂上孔祥熙總希望自己能露一手。每天一上課,先生讓背誦昨天講過的課文時,總有一些孩子吭哧吭哧地憋紅臉,這時小祥熙總是把手舉得高高的,希望由自己當眾露個臉。可是孔繁茲卻很少給他這個機會,挨個把學生叫完了,也不一定叫他起來。有一次孔祥熙真生氣了,他一天悶悶不樂,留下的課文下學後他也不背,趁父親沒注意就一溜煙跑出去玩,直到掌燈時分才回來。父親早做好了飯等他,看他玩得一身泥土,並未責怪。吃過飯,父親督導功課時,孔祥熙氣還未消,隻氣咻咻地說:我不背了,背下背不下還不是一樣!反正課堂上你也不叫我起來。

知道了原委,孔繁茲心裏又好笑又難受,小孩子好勝心強,這是好的,但還有深層的道理他就不一定能理解了。孔繁茲歎口氣,給兒子講起了道理:我在這裏教書,任務是把人家的孩子教好,並不是隻教好自己的孩子就行了,那樣,人家還聘我這先生幹什麼?我在家裏教你不得了?你比別的孩子聰明,這我心裏清楚,可是課堂上總讓你蓋過別人家孩子,時間一長,對我不好,對你也不好。你可知道為什麼給你起的字叫庸之?庸者,中庸也。遇事要把握分寸。中國曆來的現象是,槍打出頭鳥,出頭的椽子先爛,所以聖賢都知道明哲保身,藏愚守拙,大智若愚。隻要在最關鍵的時候露出崢嶸,就足夠了。決不能天天鋒芒畢露……這一番話,深深刻在了孔祥熙心裏,也才第一次懂得了自己名字的含義,從此他努力克製自己事事爭先的欲望,功課上總是拉屎攥拳頭——內裏使勁,每次考試,父親總要格外嚴格要求,多扣他幾分,讓別的孩子爭走班上的第一名。孔繁茲的這個算計的確像他經商一樣精明,很快顯出效果。他初來時,班上不過八九個孩子,後來村裏人都說他教學有方,尤其每次考了第一的孩子家長,逢人就說孔先生學問大,自己的孩子才上幾天學,就考了第一雲雲。這等於是無形的廣告。這所私塾很快興盛起來,不僅本村的三十多個孩子都入了學,就連鄰村的一些人家也願意把孩子送到這裏學習。

私塾的興盛,給孔先生帶來的不僅是薪水的增加,更重要的是名聲。在鄉下,世世代代生活在一起的人們,名聲是非常重要的。它可以使人得到尊敬,遇到困難時得到幫助,它還是一個家庭可以遺傳繼承的一筆財富,讓子孫後代受益。而孔祥熙也在父親的熏陶下,逐漸形成了他性格的基礎。充分發揮了自己名字中庸之的要義精微,此後他在政界立足,總是圓滑世故,不肯與人直接對抗,不肯將勢使盡、便宜占盡,凡事總注意留有餘地,頗得好好先生之名。有人曾評價他的庸之是平庸,卻不知他是有意為之,深藏城府,練達老到,以使自己處於進退方便的有利地位。

從6歲到10歲,孔祥熙在父親身邊,紮紮實實地讀了四年古書,打下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厚實根基。

基督信徒

九、重病之下父親帶少年孔祥熙走進福音院

當一個古老的中國神聖家族的後代,拜倒在外來的耶和華麵前時,在當地社會上引起的震動,不亞於一場地震。

基督教與佛教、伊斯蘭教並稱為世界三大宗教。它的教義認為上帝創造並管理世界,耶穌基督是上帝的兒子,降世成人,救贖人類。早期的基督教反映了當時貧民和奴隸對奴隸製度的憎惡,羅馬帝國曾對該教殘酷迫害,後於第4世紀定為國教。羅馬帝國東西兩部分裂後,基督教也於1054年分裂為羅馬公教(即天主教)和東正教。16世紀,羅馬公教內發生了反對教皇封建統治的宗教改革運動,逐步產生了代表新興資產階級利益、脫離羅馬公教的基督教新教各派。

清朝光緒八年,也就是孔祥熙三歲時的1882年,美國在北京設立的華北基督教公理會董事部,派出了醫士兼牧師的文阿德來到太穀,行醫傳教。中國人曆來對外來的大鼻子洋人存有戒心,單純傳教困難重重。但是借著行醫治病,就使傳教變得容易了。因為他們帶來的,畢竟是比較先進的現代西醫,借助於科學的儀器,使診病變得比較直觀,不像中醫的把脈那麼玄奧。而且通過化學方法製成的西藥針劑片劑,藥效也來得快些,容易取得信任。文阿德到太穀的第二年,即在裏美莊設立了公理會。1888年,他購買了縣城南街的一所院子,掛起了福音院的牌子,既是教徒做禮拜的地方,也是他行醫治病的診所。文阿德除看病外,還進行衛生宣傳,搞一些流行病的防疫,幫助癮君子們戒除鴉片,漸漸取得了一些人的信任。

1889年,正在南張村跟隨父親讀私塾的孔祥熙突然患病,先是痄腮,伴著發燒,耳朵下麵一邊鼓起一個大包。這是當地俗稱蛤蟆瘟的常見病,經當地老中醫調治,很快見好。不料幾天以後,孔祥熙的脖子裏又生了瘡,這次的情況就很不妙了,任憑老中醫怎麼換方換藥,就是不見好轉,這瘡包眼看越長越大,亮晶晶的,頂部已開始潰爛,流出惡臭的膿水。

孔繁茲愛子心切,已經發誓為了兒子不再續娶,可如今兒子患病,眼看不治,自然心急如焚。當地名醫已經請遍,竟無一人有回春妙手。走投無路之際,他想到了福音院。不過,一想到要去求助於洋人,孔繁茲被自己的想法也嚇了一大跳。

不管怎麼說,這之前到那裏求醫看病的,大都是當地窮苦人,他們在無錢求醫的萬般無奈之中,才試探著接近那些大鼻子洋人。看病之後,這些人不少都信了洋教。拖著長辮子的龍的傳人,跪在外來的上帝麵前,祈禱禮拜,這在當地大多數人看來,不僅是不倫不類,而簡直是辱沒先人。他們甚至傳說,這些信了洋教的人,都是在看病時被洋人施了魔法、換了心。還有的說,這些人跟隨洋人後,要給洋人偷中國小孩子,送到福音院裏剖腹剜心,製作洋藥。種種說法,不一而足,大都是敵視洋教,把接近傳教士的人都看作異端的。在當地有錢有勢的人家,一般還都不跟洋教來往。號稱當地名門望族的孔家,要去福音院裏看病,這可不是一個小動作,必然引起一場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