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
被一陣縹緲的音樂牽引著,淡定中,似有微笑。朗朗的誦經聲懸浮在樂曲之上,有檀的氣質。尋找,在一條又一條狹長逼仄的櫃台前穿行。音樂忽高忽低,忽左忽右。茫然,立定。仔細辨別方向。微弱的聲音竟然足以響徹嘈雜的大廳,甚至注定會照亮我的身影。問了七八個人,才找到聲音的源頭。一家出售藏族飾品的小店,有著釅釅的印度迷香。昏黃的草紙燈下,光線中沒有人。等了一會兒,店主來了。問明了他所播放的音樂是西藏寺廟裏的《大悲咒》,隻有一盤磁帶了。本來我以為是音樂CD呢。想想我好像沒有放磁帶的音響設備,但還是買了。
【終於】
我認識它。
在雲南的佛寺裏,和它初次相遇,在北京的雍和宮和它重逢,然後稍微有些留戀地把它放下了。這是第三次了,我把它拿在手中。像一塊經過幾生幾世的老玉。溫潤。浸了太久的人間煙火,骨子裏有滄桑。骨子裏……終於,很平常地說到它的名字——人骨念珠。
【兄弟】
隻有兩顆了,像一對同生共死的兄弟。依偎、磨合、歌唱、沉默,人世間的兄弟尚且不能共擔的情意,風雨,淪落,以及彼此的故事,他們可以。從此,還是將行文中的“它”換為“他”,好嗎?雖然,最終“他們”還隻是一個物件。然而,誰不是呢?
【棋子】
兩顆念珠都是扁平的,像棋子。與“他們”在雲南或雍和宮的兄弟們沒有兩樣。一顆白皙透明,一顆是暗無天日的黑褐色。“他們”之間也許並沒有血肉相連的“前世”。甚至在被牽連到一起的轉瞬之前,仍然是完全陌生的。隻是偶然。也許是你我所不能觸及的必然。
生命的過客,大都有這樣或那樣的遺憾——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一條細細的銀鏈讓“他們”勾通,相伴。從遙遠的高原到蒼莽的北方,也許還將去秀美的江南。雖然骨子裏的性情,以及“他們”所呈現出來的顏色,黑白分明,但是,兩顆小小的棋子再不會有“楚河漢界”那樣的紛爭。除了相依,還是相依。
一盤沒有下完的棋,是時間,也是境界。
【純粹】
終究,還是放下了。勸自己,對於一件喜歡的物件,並不一定非要占有。何況是“人”呢?何況我真的不知道我應該怎樣讀他,讀己。決定放下時,沒有應有的輕鬆,但也並非留戀。很純粹的放手,也許都是這樣的。
隨便買了一件可以掛在項間的藏飾。是一件小小的立柱體,四麵文了圖案,一麵是水波紋的曲線,像植物,春天蘇醒後的植物。一麵是五角星,平躺著的彎月,刻了光線的太陽,還有幾個三角符號,應該是山吧。還有一麵是翻卷的雲朵,寺廟壁畫上的五彩祥雲。最後一麵是在西藏隨處可見,似乎比永遠還要遙遠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哞。
通俗易懂的東西,總是更容易被人接受的。店主看我拿起,放下。什麼也沒說,從他的眼神中得知,他是明白那兩顆念珠的來曆的,所以,他不兜售。很好。帶著《大悲咒》磁帶和那件平易近人的西藏飾物,還有身上濃鬱的香氣,離開了。
【前文】
人骨念珠的傳奇故事,應該在十年之前就知道的。正好十年。1993年,讀台灣的林清玄散文集《紫色菩提》,第三篇就是《人骨念珠》。第三次看見人骨念珠的那天晚上,我找出了那篇文字,作者有非常詳盡的敘述——“捧著人骨念珠有一種奇異的感受,好像捧著一串傳奇,在遙遠的某地,在不可知的時間裏,有一些喇嘛把他們經過的不能測量的路途彙集在一起,由一位精心的人琢磨成一串念珠。這樣想著,在裏麵已經有了許多無以細數的因緣了。最最重要的一個因緣是:此時此地它傳到了我的手上,仿佛能感覺到念珠裏依然溫熱的生命。”比較自己和作者在手捧人骨念珠時的感受,不盡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