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路邊的劄記
【感動】
在路上讓我“感動”的,是那些平常的場景——一條兀自老去的街道,一個從窗口向外張望的老人,一溜兒已經暗淡了色彩的、還在滴水的衣服,一座夕陽籠罩下的雕像,一間麵向河流的、仍然冷清的咖啡館,一張散亂著當地晚報的長椅,一道被灰藍色的雨霧塗抹的站台,一種被林蔭下的徘徊充斥了的等待,一段用口琴吹奏的往日歌謠,一叢插在玻璃瓶中逐漸枯幹的野花……還有很多吧,至少還有那些陌路人的笑臉,獨自發生,然後悄然合攏,但是那一瞬,我遇見了,然後走過了。
所謂“感動”,隻是一種敞開,或感應——是回想起路上的見聞時,繞不開的一種情緒。也許,在陌生的地方更容易動用常年蟄伏的感官吧。
熟悉的地方也有景色。可是,不曾感動。
【融合】
“上天一定很悲憫這個山中小國的子民,雖然他們清貧,卻給了他們美貌;雖然他們苦難,卻給了他們信仰。他們從遠處靜靜地看著你,眼神傳遞著那種溫柔、天真、羞澀的表情,仿佛前世的我看著今生的我,似乎想要告訴我點什麼……”
讀著這段文字,心有所動——那種溫柔的震撼,無垠的襟懷,足夠遼遠的時空——在一瞬間鋪展在大地上的雲朵,那不是上天的悲憫,隻有性情相通的人才可以觸及到的連線,在一瞬間暢通了彼此的心路,彼此抵達。
隻有同樣的情懷,才能看到上天的公正和眷顧。這段文字引自一篇遊記《尼泊爾,秘境之美》,作者“安心”——肯定是一個人如其名的女子。因為有了這段話,或者說這種高度,這篇遊記有了祥和而聖潔的光芒。
遠行,對我來說具有一種既從容又迫切的魔力。說“從容”是因為我知道什麼地方是我應該到達,或必須的。說“迫切”是因為在安逸的生活中開始沉迷,所以不甘。
一次又一次的遠行為我奠定了一個基礎。站在其上,視野顯得遼闊許多。但是自問我寫不出那麼祥和的文字。於是,企望一種更加深入的旅行。
到了一個地方,我忙於接納——天氣,晨昏,行人,街巷,味道,神情,氣質……最後才是風景。我知道也許最終無法融合其中,所以隻是用心體會了——不免有些隔岸觀火的意思。
我心目中的遠行,恰恰就是寄望——融合。
在安心的那段文字裏,我不僅讀懂了什麼叫融合,而且還有“身在此山中”的善良的欣賞,他們的清貧、美貌、苦難、信仰,我們的溫柔、天真、羞澀,彼此的前世和今生——
“似乎想要告訴我點什麼……”
【抵達】
遠方,能告訴我些什麼呢?
此去,不是為了獵奇。江河的雄渾壯闊隻是一種呈現,人們常說“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或者“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山水甲桂林”等等,無非是將神奇和俊美推向一個極致。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所謂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山水之美是沒有極致的。上天在造化山水時,同樣也是心存公正的。
遠行,有兩條路線——一條是身體上的,也許包括心靈;一條是純粹心靈上的,身體堅若磐石。所謂“心遠地自偏”,是另一種超凡的境界。盡管許多人將人生比做一次遠行,但我想那不單單是一條平鋪直敘的旅途,這一程,時空交錯,晝夜顛倒。許多年之後,我仍不能確定哪一年有過最美的風景。
【飛翔】
輕輕地閉上眼睛——昂起頭——挺直胸膛——張開雙臂——感覺風從指尖穿過,保持一種飛翔的姿勢。直到睜開眼睛,看見腳下的天空。翅膀的命運是迎風。沒有翅膀的生靈也許更加熱愛飛翔。我幾乎無法解釋內心的悸動,在這個城市潛伏一段時間之後,是怎樣地渴望奔跑,渴望遠方。像一個短暫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