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深處(1 / 2)

人群之中,你我都孤獨。說什麼“幸有我來山未孤”,實在是詩人一相情願的多情了,甚至有些輕浮,山是一個確鑿。孤獨的人,也許你並不願意承認。

時至今日,我倒分不清“孤獨”和“寂寞”的具體所指了,關於詞語的含義當然可以查閱,可是輪到企圖應用時,又有些混淆不清了。好像從前在某篇文字裏還糾纏過這兩個詞語的區別,似乎也想到過孤獨是內心的感受,而寂寞更多源於周圍的環境,有些投機取巧的解釋。還是籠統說吧,孤獨和寂寞都是一種狀態,旁人的認定是不算數的。早已過了窮追不舍的年齡,任他孤獨還是寂寞,盡量調換著使用吧,還能使自己的文字憑空多點兒色彩。

孤獨和寂寞都是一團空氣,當你勇於前進時,這些是無法圍困你的。不敢說勇於,我隻是慣於行走,所以,這一抹被我折中為“孤寂”的水彩,還是淡出了我的白紙。但是,對十七八歲的孤寂仍有印象,借著這篇以山為題的文字,扯幾片閑雲花絮,權當插曲吧。

十七歲那年真是多事之秋。先是爸爸染病去京治療,緊接著是我遭遇一場車禍,躺倒病床,怕爸爸擔心,沒有對他說,媽媽照顧了我幾天就回北京照顧爸爸了。我獨自在家留守。右腿的石膏從腳踝直綁到了大腿,好像當時也不太疼,難受的是身心的疲倦和麻木。在病床上我細讀了幾遍《百年孤獨》,終於弄清了人物的血緣和故事的脈絡,百無聊賴間還為其畫了一張詳盡的族譜,所有人物的來龍去脈盡在眼前。

孤寂洶湧而來,一時也找不到安置的容器,終日在房中彌漫。連“生存”都有問題時,孤寂也就煙消雲散了。從小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突然必須依靠自己才能豐衣足食還真是困難。我不會做飯,更不會侍弄百般刁難的煤爐,每天都過得心驚膽戰的,生怕煤火熄滅了,希望也就滅了。

多少次半夜或淩晨守在煤爐旁,眼盯著火苗兒一點點變暗,再一點點灰白。六層樓,十幾戶人家,我輪番挨家挨戶地去對火,有時趕上人家正在做飯,也隻有耐著性子等待。對付一個煤爐竟要費這麼苦的心力,每天對著煤爐祈禱,千萬別滅啊。全樓都麻煩遍了,好好的吧,我一定認真看護你。

萬語千言總是空。火爐才不聽這一套呢,它不想玩了隨時都可以達成心願,我無計可施,眼睜睜地看著它一點點熄滅。漸漸習慣了石膏的重量,當時還覺著幸好肌肉萎縮了,可以一隻手拽著石膏的邊緣在屋裏走動。拖著右腿一瘸一拐地下樓買菜,還生怕別人同情,要走得和正常人一樣好。回到家往往濕透了後背,涼颼颼的。心,更冷。總是會在傍晚去菜場,快收攤的菜特別便宜。西紅柿大約一塊錢六斤,那年好像桃子大豐收,一塊錢也是五六斤,一樣可以當飯吃。有時真的想吃米飯了,樓頂的白大爺在我家蒸飯鍋的內壁用釘子劃了兩道印兒,下麵的一道是米的位置,上麵的一道是水位。第一次蒸米飯大獲成功,忍不住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