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命(1 / 2)

生命是什麼。生命是“曇花一現”時的“一現”,是“彈指一揮”中的“一揮”,是“滄海一粟”裏的“一粟”。即使如此,我也不覺得有什麼悲觀,或失於悲觀。雖然我們終日與“生命”如影隨形,但並非時常會想起這個看似莊嚴的命題,就像熟悉的地方沒有景色——“生命”是一道隱隱的彩虹,總在風雨之後顯露出本來的光景。生命,也許是璀璨的,也許就是因為許多短促的光點會聚在一處、在一時形成的,所謂刹那芳華。

芳華,總是用來被辜負的,是彼此的無情和錯失,或許本不值得憐惜。生命中,除了一現、一揮、一粟、一處、一時的顯現,往長遠看,也不過是“草木一秋”中的“一秋”吧。轉眼,驚詫不見。

你知道,我說的不僅僅是生命的長短之別。也許,根本上沒有什麼遼遠的差異,但是我們已經習慣於用春秋、用流水、用浪潮衡量生命了,波瀾壯闊和水波不興隻是生命的中途,遠遠不是尾聲。這麼想來也決不是偶然的念頭,而是潛藏的一種基調,或底色。從這個角度打量生命,比較清晰,而已。

呼吸如潮。所謂縱深,是以沉淪為前提的,此間,我們無可選擇。和影子一起消失的,不僅是看得見的廣大的時間和個體的生命。流逝,是河流的主題,至於百川歸海還是半路幹涸了全不在帷幄,那麼是不是可以總結了,一刹即永恒。雖然永恒大抵是用來悉心安慰或充實謊言的。當然,它們有時也會合二為一,出於良好的心願。

生命,是不是值得信賴,我會用更長的時間來回答自己的疑問,建立在短促中的長遠,也就夠了。在近年的文字中,我已經基本消滅了問號,因為懂得了問號歸結起來是一種邀請、需要和索求,是對話的基礎。兩個沒有疑問並振振有詞的人幾乎沒有對話的必要。當你處於足夠封閉的空間和時間裏,問號竟是如此多餘。其實,當腦海閃現出問號的影子之前,若幹答案早已先行浮出水麵了,你所做的隻是選擇,選擇一種適合於獨自生命的稍微穩妥的說法兒,並相信和依從它,從中途到末路,一路衰竭。

在路上,我們偶然遇見。有的擦肩而過;有的同行了一段路,然後分開。本來是一種很自然的過程,因為相遇,因為歡笑,這一段路顯得美麗而短暫。那些顯然應該記住的故事,已經開始漸漸淡化,像是一團灰蒙蒙的霧,低沉、恍惚。同行的人一個又一個遠去了,我還在路口。煙頭很短,背影很長。

桃花又開透,黃葉離枝頭,時間裏的兩幅畫麵,並排放在一起——聚散有時,才是生命的全程,隻不過在綠蔭濃密時忽然地枯萎,更加觸目驚心吧。我至今也無法將長路上的那些聚散當成一個又一個必由的路口,我們都還在路上,都會麵對那些通途和歧路。生命的本質並不殘酷,重要的是人們對生命摻雜或寄予了太多的希冀,那些幾乎成了生命額外的重載。於是,人們對於輕的東西有本能上的趨向,對於重的也有本能上的回避。有些時候,生命本身脆弱的一麵往往無力承受,包括對生命的希望也一樣。浪擲。枉費。索然。一筆一筆,淡入虛妄。時間的河啊,慢慢地流。

黃葉離枝頭。並不是黃葉甘心離去的,而是不斷萌發的新芽、不斷蔓延的枝丫催它離去的。什麼是歲月催人老呢。歲月是一切新生的,也是過往的,就像這一首有些悲涼的蒙古長調:“大雁啊,大雁,不是我願意變老的,實在是這時光無止境的循環,讓我不得不老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