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該你的時候

吳悠在高速公路上接到黃必壽的電話。

“吳悠,你現在過來。”黃必壽口氣很硬,“馬上。”

吳悠說:“你誰啊?”

“你手機壞啦?信號不行?我黃必壽!”

“黃什麼?什麼?”

“吳悠你裝什麼傻!”黃必壽出嘴開罵,“都他媽什麼時候吳悠把手機翻蓋一合,拒絕理會。

幾分鍾後,鈴聲再響,還是他。

“吳副,是我。”這一次口氣好多了,“黃必壽。”

“噢,縣長。”吳悠回答,“我在高速公路上。你知道的。”

他在那邊急了。他說現在有一件事比較急,需要吳悠立刻掉頭回來,一起處理。他知道高速公路不允許車輛調頭,吳悠可以在最近的一個出口下高速,出收費站後,拐個彎再上路,回奔省城。

吳悠說:“縣長忘性大了。昨天誰讓我馬上回縣裏?誰說的話罵的人?”

“你是副縣長,不是大學女生樓的小姑娘,別小心眼,一兩句話計較什麼?”黃必壽說,“你忘了我什麼人?劁夫。這誰的發明啦?趕緊掉頭,現在該你,該你的時候你還往哪跑。快回來!搞砸了咱倆全都得挨人一劁,無論公母。”

黃必壽問吳悠腳上穿什麼鞋?穿高跟鞋不行,要真是恰巧高跟,他會讓人趕緊搞一雙旅遊鞋,帶到現場等吳悠換。現場在哪?省政府大院正門外。

吳悠聽完黃必壽的電話,沒說回,也沒說不回,一聲不吭把手機蓋合上,眼睛看著窗外。窗外閃過一麵巨大的指示牌:“下一出口:十八公裏。”

她對司機說:“快點。”

四十五分鍾後她回到省城,直接去了省政府大院。省政府大門口交通受阻,電動不鏽鋼閘門已經閉合,百餘上訪群眾散散亂亂圍坐於大門外,看上去黑壓壓一片。

“我看到你的車了。”黃必壽的電話又到,“不要停車。左拐,先到我這裏。”

在省政府大門斜對麵一座大樓的二樓裏,吳悠見到了黃必壽。這是一家廣告公司的寫字間,此刻被本縣臨時租用,作為黃必壽縣長的應急處置本部。這裏有一扇朝東的窗子,正對著省政府大院門口的廣場。吳悠到達時,屋子裏圍著不少人,除黃必壽外,還有縣政府辦、信訪局、駐省會辦事處和鄉政府的若幹人員,集中於此,指揮廣場上另一批人處置本次群體事件。黃必壽站在窗前,右手一架手機,左手一架望遠鏡,看上去有些滑稽。尤其顯得滑稽的是該縣長胸前還別著塊紅色會議出席證,上嵌有其本人照片。照片中的黃必壽西裝筆挺,滿麵春風,笑容標準而燦爛,與此時此刻縣長大人焦頭爛額之態正成對照。

他是從會場上被叫出來的。時值年初,省人大依法召開例會,全省人民代表彙集省城,聽取工作報告,審議有關事項。縣長們多為基層人民代表,自當隆重出席。省人大開會很嚴肅,會場內禁用手機,采用先進技術,將手機信號徹底屏蔽。因此事情一出,人們找不到該縣長。省裏一位領導下了命令,有關方麵費九牛二虎之力,通過大會秘書處工作人員,掌握了黃必壽在會場的準確位置,把舒舒服服坐在位子上認真開會的黃必壽找到,即刻拉出座位,悄悄帶離會場,請君委屈,先忙去。

此刻,圍坐在省政府大院門口廣場的上訪者來自黃必壽縣長治下浦灣鄉壩下村。他們到省城上訪,事由已經有些古老,為的是當年浦灣開發區建設時的征地賠償事項,迄今已八、九年時間。近些年裏,這一事項曾屢成話題,多次上訪,讓許多人傷過腦筋,但是以如此規模,用這種方式上訪,還是第一次。省人大、政協兩會期間的群體性上訪影響很大,最讓有關官員頭痛。許多地方在兩會召開之前和會間都要千方百計做好防備,本縣當然也不例外。省兩會前,黃必壽曾親自安排縣政府各相關部門摸排情況,發現熱點和各不穩定因素,分別派員負責處置,說服勸導,掌握動態,全麵預防。同時他還安排信訪局工作人員隨同人大代表一起前來省城,駐紮於本縣駐省城辦事處,自行為省兩會提供額外服務保障,由縣財政支付費用。黃必壽當然喜歡花錢供這些人在省城白吃白喝,什麼事都不幹,要那樣真是謝天謝地。誰想很不幸,到頭來還是派上了用場。

“吳副縣長先休息,喝口茶。”看到吳悠進門,黃必壽點頭,吩咐說,“讓他們再磨會兒,然後你上。”

黃必壽已經安排數人在現場與上訪群眾談。勸告他們離去、歸返,有事回去商量,不能這樣圍坐於省政府大門。前方人員傳回的信息很不樂觀,浦灣村民的這一次上訪似乎來者不善。村民們說,問題不解決,他們不回去。他們不相信縣裏能夠解決他們的問題,他們要見省長。

“後邊一定有人挑動組織。”黃必壽說,“這家夥比咱們這些死人有本事。”

黃必壽罵誰死人?鄉裏幹部。從浦灣鄉到省城,距離三百餘公裏,這麼百餘鄉親不可能排起隊,一個跟一個用兩腳步行前來。得租用好幾輛客車,事前約好誰誰上一號車,誰誰上二號車,規定上車時間地點,有人招呼,有人安排,工作量不小,還需要經費。這一段行程合計四個半小時,其中鄉村公路要走一小時,高速公路走三小時,進城要耗半小時,他們是在上午九點到達並立刻圍坐現場,因此一定是在淩晨四點左右上的車。這麼大一支隊伍要行動,估計從半夜間就得開始動作,那時滿村裏一定鬧哄哄一片。但是鄉幹部們事前什麼動靜都沒聽到,也許是聽到了卻不當回事,一個個都像死人。直到措手不及,眼巴巴看著鄉親們轟轟烈烈亮相於省城。

吳悠問黃必壽:“縣長怎麼考慮呢?”

黃必壽說,首要的是把上訪群眾弄回去。光把他們從省政府大門口請走不行,這會走了,等會還來,得折騰到什麼時候?省政府大院內各部門已經半天不能正常辦公,再鬧上半天,那就不是罵鄉幹部死人,輪到縣長死人一個了。更嚴重的問題還在天氣。現在是初春,氣候多變。氣象預報說,一股強冷寒流會在今天下午影響省城一帶。寒流到來之前天氣會格外悶,氣溫異常升高,鄉親們今天淩晨上車到省城趕集之際,恰遇上氣溫異常升高,看起來他們都穿得不多。鄉親們平時也不太有出遠門的機會,經驗明顯不足,組織他們前來的人要麼同樣考慮不周,或者明知應當考慮卻有意置之不理。眼下省城氣溫尚可,下午北風一起就壞了,要是熬到晚間,降溫加上下雨,省政府大院門口活活凍翻幾個,那就出大事了。

吳悠搖頭:“這樣很難。”

黃必壽應得非常幹脆:“不難還要你我幹什麼。”

吳悠惱了:“這樣吧,縣長為主,我跟,縣長走哪我跟哪,保證寸步不離。”

黃必壽笑,說他早知道吳悠厲害,吳副縣長在縣裏再待下去,早晚有一天他會讓她搞死。今天沒辦法,前邊那個地雷陣別人蹚不了,非得讓吳悠自個兒蹚去。他不能去,就在這裏拿望遠鏡看熱鬧,用手機指揮。為什麼他不上?不是他怕死,是還不到他黃縣長死的時候。他一上就沒退路了。今天上訪群眾並不全都衣著單薄,裏邊有幾個人在人群中竄來竄去,形跡可疑。他們穿得很厚,顯然有備而來。那幾個人很可能打算鬧點大的,沒準他們正在耐心等待,隻等黃縣長一到,趁縣長與群眾密切接觸之際突然亂拳齊下。人民代表,縣長黃必壽讓本縣人民在省政府大院門外痛打一頓,這怎麼可以?個人吃點皮肉之苦是小事,縣政府臉麵丟盡,這以後還怎麼治理一方?

“你是女的,長得漂亮加心眼好,副縣長還兼省領導,情況特殊,他們不會下手打你。”黃必壽說,“所以要你上。”

他講了一句硬話,說吳悠你記住:這件事你有責任。

吳悠臉一沉,站起身要走,黃必壽一把將她抓住。

“別急,不到時候。”他說。

那時已過中午,圍坐在省政府大院門口廣場的群眾開始顯現疲憊。這些人經長途奔波,來到一個陌生地方,幹一種他們並不熟悉的事情,心中難免有些忐忑。動身以來他們都沒正經吃過飯,隻有一點幹糧、礦泉水充饑,此刻個個又累又餓。人到了這種境界比較容易動搖,這時勸導說服事半而功倍。因此黃必壽耐著性子,仔細等待火候。其間,有一個又一個電話打到他的手機上,差不多都是詢問動態和處置措施的。有省領導,有省重要部門,有省兩會秘書處,市長和縣委書記也分別打來電話。從黃必壽表情看,其中幾個電話應當口氣分量沉重。

黃必壽滿頭是汗,喏喏相連:“放心,放心,我一定處理好。”

轉過身他在電話裏聲色俱厲,把縣政府辦公室主任罵個狗屎不如。

“你腦袋裏裝些什麼?全是屁?得給你紮個洞放出來?”

發這麼大的火,其實也沒太大的事:黃必壽安排這位主任在省城緊急租用幾部大客車,準備疏散上訪群眾。主任通過辦事處很快辦妥,把四部大客車調到現場附近。黃必壽用望遠鏡遠遠一看就火冒三丈,罵主任沒腦子,要主任立刻另換四部大巴,普通客車不行,要有特殊設備的。他所謂的特殊設備其實就一條,車上要有廁所,該廁所必須完好無損可以使用。黃必壽限主任二十分鍾內把事情辦妥,否則不客氣。

“辦不好給你好看。”

不到二十分鍾,車換好了。黃必壽抬眼看吳悠。

她帶走了屋裏的三個人,一起上陣蹚雷。黃必壽做了戰前動員,依然是他的黃氏風格:“你們三人要是讓吳副少一根毫毛,別指望我客氣。”

吳悠一行趕到現場時,四輛備有廁所的豪華大巴已經停靠在路旁,還有一輛小型皮卡來到大院門外,車鬥裏一層一層,迭放著一些舊啤酒箱。吳悠讓人立刻把箱子分別搬上大巴,自己一步不停,一直走進人群裏。

“我是吳悠。”她說,“大家還認得我吧?”

人群圍上前來。

十五分鍾後,上訪群眾開始離開省政府大院門口,分別上了路旁的大巴。又過了十分鍾,大巴一輛一輛駛離現場,大院門口廣場忽然變得空空蕩蕩,隻丟下滿地塑料袋、紙張和礦泉水瓶。

這時黃必壽才親臨現場視察。他快活不已。此刻已經沒有誰躲在暗處,試圖對黃縣長實施襲擊,可以容他從容視察滿地棄物。

“該拿什麼獎勵你吳副?你想要什麼?”他對吳悠哈哈大笑,“你行啊你。”

這該怎麼回答?別說他,吳悠自己都講不清上訪群眾是怎麼給勸走的。在她帶著三個人走進人群之前,鄉裏縣裏十數個幹部苦口婆心,已經跟上訪群眾談了三、四個小時,她跟群眾說的話裏,沒有一句不被他們說過無數遍。不同的隻是她是女性,副縣長,身份更高一些。吳悠對把她團團包圍起來的群眾說,她代表縣長來看望大家。縣長開人大會,一時脫不開身,特地讓她代表縣政府來這裏跟大家談。她回答群眾提到的各種問題,談到縣裏會認真對待群眾的意見,會仔細研究,給大家一個說法。她講了幾句硬話,說聚眾圍坐省政府大門,妨礙上級機關工作秩序肯定不對,再這麼鬧下去會有嚴重後果。她也講軟話,提到即將到來的寒流。她說,現在天氣開始轉冷,大家衣裳單薄,從早上到現在沒吃一點熱的,這能撐到什麼時候?趕緊上車吧。車上已經為大家準備了快餐,為了讓大家能吃得熱乎一點,縣長特地交代快餐店在裝快餐盒的舊啤酒箱上下都鋪了隔熱泡沫墊。但是也不能拖太久,再拖下去,熱飯也會變冷的。

那時還沒人動。上訪群眾隻是麵麵相覷,可能肚裏嘰哩咕嚕,卻沒有行動。

有一個看上去最多十一、二歲的孩子擠到了吳悠的身邊。這孩子跟著大人們跑到省城上訪,不知是為湊熱鬧,還是湊數。孩子跟大人不同,他們更不會照料自己,隻穿一件薄外衣居然就上來了。吳悠看見他理光頭,滿臉發紅,臉上掛著鼻涕,睜著兩隻眼睛,抱著肩膀冷得縮頭縮腦,一時非常不忍。忽然間她想起自己脖子上的圍巾,當即一扯扯下來,圍在孩子的脖子上。

“你們還等什麼!”她忍不住嚷,“快上車,別把孩子凍壞了!”

人群即開始動彈。有人招呼:“走吧,走吧。”

後來吳悠想,其實當時誰去了都一樣。經過下邊幹部大量說服,加上天氣身體諸多因素,許多上訪群眾早有退意,但是他們需要一個下台階。黃必壽考慮得真周到,為他們準備了吃的、喝的、坐的,還有一個和藹可親的女縣長,他們能不走嗎?

黃必壽卻不給吳悠一點喘息之機,他還有一手。他說:“吳副縣長再辛苦點怎麼樣?這事就負責到底?”

他要吳悠即刻啟程,尾隨上訪群眾返回,一路上注意動態,及時處置可能出現的問題。他說,他已經有所考慮。為什麼非要租用帶車中廁所的大巴?因為必須保證大巴一路不停,不用為了讓乘客撒尿拉屎而停靠休息區,要在最短的時間裏一直開回浦灣。這有利於避免途中生變,發生其他意外,防止上訪群眾忽然在哪滯留不走,甚至殺回馬槍又奔回省城。各項措施之外,再有吳副縣長緊隨其後,就萬全了。

吳悠說行,服從領導安排。

“回去以後你馬上了解情況。”黃必壽並不理會吳悠語音裏的不快,繼續交代說,“查那個人。我有感覺,今天的事情肯定跟他有關。”

“誰?羅偉大?”

“就是他。”黃必壽說,“你發現的人才。”

黃必壽上車,繼續去當他的人民代表。車開之前他忽然按下車窗玻璃,把一個指頭從裏邊伸出來,指著吳悠。

“我定了,獎你牛繩!”他大笑,“獎一打,十二條!”

吳悠冷笑道:“謝謝。不要。”

黃必壽這什麼意思?他說的不是別的,就是剛才吳悠從脖子上扯下來,給上訪農家小孩禦寒的圍巾。有一次縣政府開縣長辦公會,黃必壽開吳悠的玩笑,建議吳副縣長今後參加縣長辦公會要把圍巾取下來,別圈在脖子上。他說,吳副縣長是省城女子,氣質本就異乎尋常,再加上這麼條圍巾襯托,害死人了!這東西紮在咱們下巴這裏就跟栓條牛繩似的,人家往脖子上一圈,胸前一搭,完了,就這牛繩弄得咱們舉座不寧,眼光全都直的。這還讓咱們縣長們怎麼開會,怎麼為人民服務?

吳悠到縣裏任職之前在省農科院工作,當農業科技信息中心副主任。吳悠的本行是果樹栽培,碩士,搞過幾個課題,出過一些成果,一直很得院領導器重。院裏成立信息中心時,院長找她談話,說她課題組帶得不錯,不光能搞科研,還有行政能力,想調她到信息中心當個小領導。她知道院裏是好意,雖然離開本行有些不甘,搞點行政工作也頗有挑戰意味,就答應試一試。沒想到這一試就把自己試到另一條路上去了。吳悠在農科信息中心當了兩年副主任,接觸了很多新事務,處理了一些新問題,有不少感想,忽然又有了新情況:上邊抽她出來,下基層當副縣長,時間兩年,稱“掛職幹部”。也不是光抽她一個,省委組織部從省直部門一共抽了六十多人派下去掛職,稱“幹部交流鍛煉培養”。吳悠因此成為“吳副縣長”,簡稱“吳副”,來到某黃必壽縣長冶下縣份,領教了該縣長許多十分新鮮,匠心獨具的基層科研成果,例如其所謂的“牛繩”。

他是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失望。吳悠到來時,一看她是女的,來自省農科院,黃必壽就搖頭,偷偷跟市委組織部的人說:“怎麼給我一個花瓶?漂亮有什麼用?又不是自己的老婆,能拉上床?她會幹什麼?幫我們從上邊搞錢,還是到下邊捉賊?”掛職副縣長不從縣裏開工資,但是縣裏也不是沒有負擔,生活要安排,車輛要保證,辦公室和辦公桌也不能少。作為縣長,黃必壽當然希望投入產出能夠平衡,最好略有盈餘,如果吳悠來自省財政廳,或者交通、建設、水利以及其他管人管事管物管錢強力部門,他肯定格外歡迎。

黃必壽很絕,他沒有按通常做法,調整縣長們的分工,劃出一塊讓吳悠分管,而是宣布讓吳悠“全麵配合”縣長工作,什麼都管,其實什麼都管不了。他也不給吳悠車,隻說目前縣裏車輛不夠用,吳悠工作用車由縣政府辦負責保障,隨要隨調,縣政府沒車,從下屬單位調,實在不行就調他的縣長專車,務必保證。說起來極有誠意,實際上很虛。他還說這隻是“臨時措施”,最終得設法給吳副縣長配一部工作用車,吳副自己能不能也想點辦法?從省裏弄點錢,不足部分縣裏再想想辦法。說得冠冕堂皇,意思其實很明白:不能讓吳悠太舒服了,得逼“省領導”去省裏搞錢。

有一天晚上,縣長們開會,散會時吳悠問黃必壽:“縣長有時間嗎?”

“有事?”

“給你提個意見。”

黃必壽表情有些驚訝。看了吳悠好一會,點頭道:“你講。車的事?”

那時人都走了,政府會議室就他們倆。吳悠說她到縣裏是來工作,不是來計較坐車的,那些事聽從縣長安排,怎麼都行。今晚她是要對縣長的語言文明提點意見。縣長是一縣之長,政府主要領導,公眾人物,在一個嚴肅的場合,對待一項嚴肅的工作,哪能像個魚販子似的一嘴腥氣。

黃必壽大笑:“又是哪句話冒犯你了?先進工作者?”

那天晚上縣長們開會,研究的是五一節表彰勞動模範的事情。名單裏有一個中學老師,黃必壽問:“是不是縣醫院那個女醫生的什麼,先進工作者?”有知情的發笑,說沒錯,縣長記憶真好,就是他,女醫生的前夫。吳悠有些納悶,插嘴問誰是先進工作者,這男老師還是那女醫生?大家即笑翻了。黃必壽說吳副你怎麼搞的?孩子都上幼兒園了,你還不知道誰進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