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們說的話涉黃。醫院女醫生嫁過兩個丈夫,前夫自然是“先進工作者”。進哪去呢?搞什麼工作呢,可以意會,不必言傳。

吳悠正式地提意見,黃必壽當然也得正式回應。他說:“吳副縣長意見提得好,接受批評。吳副縣長你去準備幾個口罩,今後開縣長辦公會,誰的語言不文明,你給誰戴上,處罰,我批準啦。”

“我也挺認真的。”他說,“有一點你注意:你從省城科研單位來,基層的情況你可能還不太適應。這跟你們省裏不太一樣,有些時候你也得諒解,明白嗎?”

他說自己“嘴是臭的,心是好的”,還問吳悠是否清楚他本來幹些什麼?吳悠說她聽說過一點。黃必壽笑,說他相信吳悠聽到的不止一點。他是幹什麼出身的?閹豬。他沒賣過魚,但是閹過豬,叫“做過生豬的計劃生育工作”。這種工作文明程度有限,吳悠不要對他抱太大希望。

吳悠很清楚,其實黃必壽不像他自稱的那麼尋常。這人三十六、七,比吳悠大不了幾歲,已經當了縣長,如果光會閹豬講黃段子,他肯定還在鄉間各豬圈間遛噠,輪不到他來主持縣政府辦公會。這人不時賣弄自己的鄉村背景,其實並非農家子弟。他不是本縣人,出自鄰縣一個低級農技人員家庭,父母都是中專農校的畢業生,小知識分子,在鄉村農業技術推廣站工作。黃必壽自己受業家傳,鄉村中學讀完高中後,考入省農業大學,讀的是畜牧專業。畢業後他給分配到本縣,去了一個鄉畜牧獸醫站。他自己說過,當時他的偉大理想就是能回到自己的家鄉,在縣城的生豬育種場謀得一份工資。但是不行,別人比他有辦法,留在家鄉,他給調到外縣,舉目無親,還下了鄉鎮。鄉畜牧站條件很差,設施簡陋,大學裏學的東西在那裏不太有用武之地,他便自學成才,跟鄉間遊走獸醫學了一手閹豬技術,不時拿出來為農民服務,竟頗受歡迎。幾年後他當了畜牧站站長,然後當科技副鄉長,鄉長,一步步上升,直到現在。

後來吳悠跟這人熟了,也比較友好了。有一次因為一件什麼事惱火了,吳悠在一張紙上寫了“劁夫”兩個字,隔著會議桌遞呈縣長閱示。黃必壽裝傻,說吳副是研究生,認的字可真多。這個字挺麵熟的嘛。怎麼讀啊?什麼意思?是古時候上山打柴的那種職業?吳悠說打柴的叫“樵夫”,人家拿的大柴刀,不像你。你拿的就一把小刀,但是下起手沒一刀不見血的。

這個縣政府班子裏,除了吳悠,沒人敢這麼跟黃必壽說話、提意見。黃必壽細高個兒,細眯眼,白淨臉,人長得挺清楚,並不凶神惡煞,但是人人怕他,因為他會罵人。如吳悠所形容,刀刀見血。黃必壽並不亂罵人,也不常罵,就是特別會罵,一旦罵起來絲毫不留情麵,沒幾個人受得了。人畢竟都是愛麵子的。黃必壽說,現在的人就是賤,你和藹可親他拿你不當回事,你臭罵他一頓他就明白了。黃必壽隻對吳悠不敢太凶,一來吳悠是“省領導”,不完全是他治下幹部,而且敢跟他提意見,稱他“劁夫”;二來如他自己說:“吳副確實還是比較優秀的。”

“吳悠你多大年紀?老年癡呆?”他說,“你就不知道自己需要一輛車?”

吳悠立刻反唇相譏:“我有你黃縣長的專車可以派,怕什麼。”

黃必壽倒不計較,他親自出麵宴請省農科院領導,親自在酒桌上幫吳悠要車,說得很誠懇:“我這個縣長無能,財政也太困難。吳副非常優秀,體諒縣裏困難,也不想給娘家增添負擔,寧願自己坐牛車下鄉。這怎麼行?現在什麼時代了?本縣是農業大縣,農業農村農民,三農工作是大頭,吳副縣長來自農科院,農字當頭,縣裏意圖讓她主管各涉農事務,為農民服務。坐著輛牛車為全縣農民服務,怎麼服務得過來?不說全縣幹部看不下去,鄉親們也會有意見。”

他還是那句話,省裏給點錢,縣裏補一點,解決吳悠的工作用車問題。院裏領導在飯桌上當即拍板,其他項目回去研究,這項目不必研究,給十五萬。

第二個月,省農科院的錢就撥到縣裏的賬戶上。但是吳悠還是沒有車,下鄉出差,依舊四處調派,有時從農業局借,有時從鄉鎮抽,有幾次一時調不過來,吳悠就騎自行車,帶著政府辦配給她的女幹事小朱下鄉,不管鄉親們有沒有意見。黃必壽裝聾作啞隻當沒看見,吳悠也從不跟他提要買車。如此一拖再拖。

有一天,市裏一位領導來縣裏視察工作,該領導分管農業,早幾年到省農科院聯係工作時就認識吳悠,此刻到縣裏不免要關心一下。他問吳悠來了後感覺怎麼樣?吳悠說不錯。他又問車,說農科院領導跟他談過這事,買個什麼車呢?還行吧?吳悠一時語塞,忽然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什麼都不說,領導卻知道不對,即把縣裏書記、縣長都叫去,挨個問。這一問就清楚了。這回輪不到黃必壽罵人,是他讓人罵了,還不是一般的罵。

“吳副吳副,你厲害。”事後黃必壽對吳悠道,“你怎麼不早說呢!像這樣,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搞死。”

他卻不是埋怨吳悠沒向他要車,車的事他哪不知道?省農科院來的錢,第二天就讓他大筆一揮劃掉,撥給縣教育局以補發拖欠的鄉村教師工資,說是“先應急一下”,這種所謂先應急通常總是有去無回。黃必壽欺人太甚,卻不料吳悠是不好太欺負的,她不光來自省城,她還有來曆:她的母親當過省農業大學的校長,退休前是省政協的副主席。母親從來都認為自己本質上就是個教授,一個教育工作者和科技工作者,一向要自己的兒女靠本事吃飯,別自認為是什麼子女。吳悠不顯山不露水,讓黃必壽之流很不當回事,一朝明白不免大吃一驚。

“算起來我還是你老媽的弟子,”黃必壽說,“你他媽怎麼不早說!”

這以後他客氣多了,車給配了,分工也調整了,談起“先進工作者”之類話題時也比較注意。但是劁夫還是劁夫,黃必壽還是黃必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誰歡迎他了?豬。外頭有尖叫聲,不是人,是豬在尖叫,豬受到人騷擾時發出的特殊聲響。這種聲響在鄉間很平常,通常不受人注意,吳悠也沒當回事,哪想黃必壽一聽就聽進去了。畢竟是行家裏手,他不光把豬的尖叫聲聽進去了,他還立刻聽出叫喚的不是老豬,是仔豬,村民們不是在宰豬,也不是在捉豬,他們是在劁豬。

於是他興致勃勃就出門找去,新村規劃先等一會兒,劁豬要緊。吳悠和村裏、鄉裏一幫大小幹部跟在後邊,一起尋聲而行。村部緊挨村中民居,有豬圈與民居相伴,村民們圍聚前邊路頭,果然有兩個人在一旁豬圈裏忙活。

“唉呀唉呀,”黃必壽搖頭,“你給我出來。”

那閹豬師傅不行,年紀不大,可能剛出徒不久,技術還不過關,也可能因為怯場,讓縣鄉村各級領導圍觀,手足失措。他和他的下手在豬圈裏撲來撲去,手忙腳亂,鼻尖上全是汗,一圈豬崽被他鼓搗得尖叫不止,卻捉不住個東西,讓黃必壽很有看法。

他把劁夫喚出來,自己跳進豬圈。一眨眼間一隻豬崽就給他擰住後腿,提溜起來。他把豬崽拎給下手,自己取物件,消毒,下刀,左手一抹,右手一旋,人們還沒看清究竟,那豬就給扔回地上,尖聲叫喚,四腳亂蹬竄回豬崽群中。黃必壽把手掌一攤,手心裏已經跳著兩個小肉蛋。他順手一拋,把肉蛋扔到對麵房子的屋頂上。

“這叫真功夫。”他教訓那年輕劁夫,“手藝臭不光丟人現眼,還誤人子弟,誤人豬家子弟。”

事後吳悠提意見。她說,縣長固然不能忘本,行為還應注意形象。放著正經事不辦,如此褲管一挽跳進豬圈成何體統?黃必壽笑,直搖頭,半真半假也開玩笑。他說他一心指望得到省領導的親切表揚,吳悠怎麼光會打擊他的積極性?其實閹豬很有學問,懂得裏邊的道理,對當好縣長有幫助的。如果吳悠有興趣,可以拜他當師傅,他保證悉心傳授,讓吳悠多得一技之長,等她掛職結束回省城後,高興了還可以一試劁刀,讓省上同誌們知道豬肉是怎麼來的,肯定有利於大家當好領導。

吳悠到了浦灣鄉。鄉裏幹部說,壩下村上訪村民回村後,暫時平靜,沒有特別動靜。鄉裏派了一批幹部駐進村裏,挨家挨戶做村民的工作。群眾情緒依然很大,問題還沒解決,事情還沒結束。

“村長呢?”吳悠問,“哪去了?”

村長羅偉大不在村裏。村民到省裏上訪時,他在廣東梅州。那邊有他承包的一個工地,有一支本村的施工隊在工地幹活,隔些日子他總會到那裏看看。

吳悠讓鄉裏幹部給羅偉大掛手機,找到他本人。吳悠直接跟他談。

“吳縣長好。”他說,“找我有事?”

這人講話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吳悠問他村裏人到省政府大院門口圍坐上訪的事他是否清楚?他說,有人告訴他了。

“你是事前知道還是事後才聽說?”吳悠不客氣,單刀直入。

羅偉大說他在廣東,已經呆一個多星期了。上級在浦灣建設開發區,數他們壩下村貢獻最大,吃虧吃得村民們全都啞巴狗一樣,叫得連聲音都沒有了。大家的意見多得沒法說,鄉裏縣裏市裏,哪個領導不知道?村民有意見,長期反映,長期得不到解決,大家心裏有氣,想讓省裏領導也清楚清楚,爭取解決問題,他當村長的,這情形不敢說不知道。但是這一回村民們真的跑到省裏上訪,事前他確實並不知情,因為他遠在廣東忙自己的事。如果他在,村裏的風吹草動哪裏瞞得過他,他一定會及時向吳縣長報告。縣裏鄉裏,其他人他信不過,吳縣長是從省裏來的領導,跟那些人不一樣,特別好,他和村民都最信任她。

“你趕緊回來。”吳悠說,“你是村長,村裏有事,你得來幫助處理。”

羅偉大說他一定爭取盡快趕回。他那邊工地也挺囉嗦的,實在沒辦法,畢竟不是拿國家工資的,業餘村長,得自己找食。關係到一家老小的吃飯,也關係到村裏許多人家的飯碗,工地上的事不理順還真不行,放不下。

“吳縣長你放心,有你在就沒問題。”他說,“我跟他們打電話,讓他們一定聽吳縣長的,絕對不給吳縣長找麻煩。”

但是他又添了一句:“吳縣長也得體諒我們,總讓我們這麼吃虧,大家有氣,事總還會再鬧,別說我一個小小村長管不住,縣長市長來了也未必管得住。所以問題還得解決,還得靠吳縣長關心幫助。”

就這個人,這個偉大的村長,單這電話裏的應對水準,就不是一般村民百姓所能比。黃必壽要吳悠查這個人,說他有感覺,認定壩下村民到省城上訪跟這個羅偉大有關。不能說黃必壽的感覺毫無道理,但是證據何在?村長羅偉大真的策動、組織了本村百餘村民進行如此一場省城春遊?他聲稱早就遠走廣東,以表明自己無辜,是否純屬欲蓋彌彰?

羅偉大講他們村吃過大虧,這有些曆史原因。壩下村所在的本縣浦灣鄉臨海,海岸一線丘陵綿延,多為光禿禿的花崗岩石頭山。因缺水、土地少、植被差,沒有城鎮依托,沒有港口設施,也沒有灘塗資源,這一帶以往環境荒涼,人民貧窮,被視為本縣沿海的一塊不毛之地。上世紀九十年代,情況忽然大變,有來自北京和省城的多位專家數度光臨,考察這一帶的地形地質情況,開發浦灣呼聲日高。專家們看好這一區域海岸條件,認為港灣條件優於相鄰各地,可建深水良港。海岸附近大片荒坡丘陵,可提供足夠廉價土地,建設一個大型沿海工業加工區,隻要解決淡水問題。離浦灣二十公裏處有一條河流,可以建壩引水,加上鄰近山區幾個小水庫可以擴容,投入必要的資金,修建一條引水渠道,就能一舉解決缺水難題。在專家學者充分論證基礎上,經過數年努力,省市縣各級政府全力推動,終於促成浦灣開發區投建。開發區開工至今已近十年時間,浦灣沿海一帶廠房林立,頗見規模,已是本縣境內最大的一個開發區,在全市範圍內也是數一數二。

黃必壽在安排分工時,明確吳悠“親自”配合縣長,協調開發區有關事務。他還指定吳悠負責掛鉤浦灣鄉,有意拉她全麵介入浦灣開發區事項。這樣安排,除了因為縣長工作很忙,千頭萬緒,有時難免顧不過來,希望政府班子裏有個得力人員幫他分擔這一要務外,與吳悠來自省直也有很大關係。知道吳悠的母親曾是省政協領導後,黃必壽就認定吳悠擁有莫大資源,可以發揮許多作用,特別是在上層發揮作用,可供他黃縣長充分利用。對此他從不諱言,他說:“吳副你這人太優秀,太優秀真是反而不好。我要是有你這種背景,天和地我都能把它們翻個個。”

吳悠一接觸浦灣開發區事務,立刻就接手了許多棘手問題,壩下村的事情就是其中之一。如羅偉大所說:“我們村吃虧大了”,吳悠頗有感觸,但是無能為力。

浦灣開發區開發之初,征用了沿海大片土地,其中大多屬於壩下村。浦灣位於舊日荒僻海角,自古缺水,可耕地少,眼睛所見都是光山禿嶺,種不了莊稼,長不好果樹,在當時的百姓和基層幹部眼中,真是有跟沒有差不多。開發區投建之初經費不足,特別摳門,具體工作部門巧妙利用當地百姓和幹部的混沌狀態,同時借助一些上級領導施加壓力,采取行政措施,要當地“為開發區建設多做貢獻”,數管齊下,使大片土地以極低價格征用,平均一畝地竟低至以百元計,幾乎就是白送。這筆極其可憐的征地款還未能盡數交到群眾手裏,時鄉政府搞集鎮建設,手中缺錢,便從這筆款中挪用部分應急,村裏再抽上一點,最終隻有不到一半的征地款分到村民手中。當時百姓老實,好管,也沒意識到吃虧。數年之後,開發區初現規模,沿海地價飆升,此時大家都醒了,不光村民們叫喚,縣鄉各級幹部都連呼大虧。

但是找誰賠去?誰會再為當年的某一頓意外廉價的豐盛晚餐第二次買單?時過境遷,所謂過了這村沒了這店。村民們屢屢反映,未能解決,隨著情況不斷發展,村民不服日深,直至聚眾上訪,驚動省城。

如此情形,吳悠能做什麼?為群眾撥款買單?她沒這個權利,卻負平息事態之責。她知道不能指望羅偉大,此人是否策動、組織本次村民上訪暫難認定,至少很難把化解村民心中疙瘩,穩定村民情緒的希望寄托在該村長身上。吳悠推測羅偉大所謂“一定爭取盡快回村”可能純為虛晃一槍,他會一直躲在廣東,麵都不露一下,聽任事態發展。說到底他就一個“業餘村長”,不是國家幹部,吳悠還能怎麼辦他?除了羅偉大,村裏還有其他“兩委”,但是原因種種,起不了太大作用,形同癱瘓,所以才會有那麼些事情發生,還可能有未知的隱憂在醞釀中。

她跟鄉裏幹部在村裏走了兩天。走訪二十餘戶農家。第三天她讓村裏人敲鑼,把各家各戶人員召集到村後山的果園下。不是開群眾大會,是做果樹栽培技術指導。這種時候開群眾大會百般說教,不一定有人願來洗耳恭聽,技術指導不一樣,事關自身利害,誰敢不認真?這一方麵壩下村民對吳悠有信任感。

去年,縣長黃必壽指令吳悠掛鉤浦灣鄉,吳悠即到過壩下。她看到壩下村後山有一片果園,麵積不小,有四五百畝,種的是荔枝樹,有疏有密長了一麵山坡。當時果園很蕭條,果樹株株發蔫。村民們告訴吳悠,早幾年縣鄉發動大家種果致富,壩下村幾乎家家戶戶都種,多的數百株,少的也有幾十株。卻不料土地貧瘦,樹長得慢,農人們花了錢,費了力,熬了幾年,好不容易伺候得一山坡果樹長起來了,卻是光開花不結果。有人說早先種的樹苗不對,全是公的,公樹無果。吳悠說那胡扯,這跟公的母的沒關係,跟科學有關係。她說她要幫大家想點辦法,讓村民們的公樹都長果子。

吳悠是學什麼的?果樹栽培,碩士,壩下村的荔枝園讓她回到了自己的本行。她把自己省農科院的舊日同事,還有市裏、縣裏技術員一一請來,在荔枝栽培各關鍵時段下村幫助,跟她一起忙活。有時在果園指導,有時在村部上課。大半年下來,百姓嘴裏就嘖嘖有聲:滿坡果樹格外茂盛,長相果然與往年有異。因此村裏一敲鑼,說吳縣長讓大家到果園,村民們召之即來,雖未及“奔走相告”,也極踴躍。

那天吳悠請縣農業局果樹栽培推廣站的技術員給村民講荔枝花期管理的注意事項。吳悠告訴村民,荔枝樹快開花了,做好荔枝花期的施肥、疏花、修剪、病蟲害防治,才有望增產增收。吳悠讓技術員講解要點,自己親自示範,站在一架人字梯上,說明什麼叫“物理疏花”,什麼叫“彈摘剪抓”。一把果樹剪在她手中靈巧活動,出神入化,顯得特別專業,特別投入。

但是沒有太多時間讓吳縣長在人字梯上表現其優秀專家素質。技術講解會剛開個頭,鄉裏通信員騎一摩托趕到山坡上喊人,說:“吳副縣長趕緊走,急事。”

什麼事這麼急?黃必壽來了。

他在鄉政府。省裏“兩會”圓滿結束,黃縣長風塵仆仆撲回本縣。沒進縣城,先奔赴浦灣。但是他不進壩下,未曾“深入”,如報紙上經常形容。他還是標準黃氏風格,隔點距離,留條退路,親自坐鎮指揮,派女士勇敢上前方,為他衝鋒陷陣。

吳悠讓縣裏來的技術員把講解會繼續開下去,自己匆匆離開,奉命前往鄉政府讓黃必壽接見。黃縣長一見吳悠就大笑,說:“吳副你這是幹什麼?為果樹做計劃生育?烏龜笑老鱉尾巴,不成體統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