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忠聽了這話很尷尬,接過話說:“難道你蔚鎮長還懷疑我說了什麼不公道、不道德的話?”
蔚民富說了句:“瞎子吃餛飩,心裏有數。”
23
阿雄對黑虎一天比一天著迷。它不斷冒險跑到黑虎家,一次又一次地被辛亥豔抓回去。它不知道自從錢亥興死了以後,她對尹理更加憎恨。她甚至有時在家咒罵尹理:這個該殺、該千刀萬剮的,不是他們上訪,我丈夫也不會死於車禍。
阿雄不知道因為它辛亥豔和尹理結下了深仇大恨。對它來說,黑虎就像太陽屬於外麵的世界一樣,黑虎就是它世界裏的太陽。就像蠟燭吸引飛蛾一樣,它體內迅速增長的情欲,驅使它不停地向黑虎靠近。
阿雄內心明白那是它獲得通向愛情的出口,它注定要走的路。
黑虎有一點覺得很奇怪,它的主人尹理自從錢亥興死後一直在家沉默寡言,有時自言自語說:“早知道這樣,我們還要什麼保險不保險啊……”
尹理和廠裏的另外一個員工談論時,其他人都對辛亥豔感到憤恨,他們說:死錯人了,要死讓那妖精死了才好呢。保險也好,加工資也好,都是這妖精不同意。“你沒看到那妖精狂妄的樣子,說起話來一嘴一個窮鬼,一嘴一個打工的,太讓人惡心了。”
尹理說:“俗話說得好,上帝要人死亡,先叫人狂妄。天狂有雨,人狂有禍,辛亥豔平時說話做事勢利得不得了,好像我們少了他們標牌廠就不能生存似的。”
“上次車間裏老王的父親得了癌症,向她借錢,她說什麼窮鬼死一個少一個給社會添麻煩。不借錢是一回事,竟說出這樣的話。”尹理越說越氣憤。
阿雄不喜歡思考——至少沒有辛亥豔那種慣常的思維方式。它有一套接受事物的方法,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阿雄從來沒有為一件事情而煩惱過,每天享受的是世界上最有名的高能量、高營養的罐頭,一流的肉類食品。它一點也不費心思地去想主人錢亥興的死與自己有關的結論,不理解每次辛亥豔把自己從黑虎家抓回來的斥責。
黑虎也不理解。它每次看到辛亥豔抓起它美麗的丈夫時,心裏又憎恨又恐懼。恐懼是生活對它的一種限製。它對阿雄產生了的愛情是動物界給它製定的法則。
人不知足,狗不知恥。它沒有像人類一樣去思考這些問題的根源,認為在這個世界上動物的感情並不是人類所能理解的。
阿雄現在變得沮喪、毫無生氣。辛亥豔不在的時候,它被囚禁在一個精致的小籠子裏。它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醒來的時候也很安靜,壓抑著發癢的喉嚨,雖然想大叫一聲,卻最終隻發出嗚嗚的聲音。
24
蔚民富的病房裏,班子成員絡繹不絕地來看望他,爭先恐後地向他表白、解釋各自的心願,副鎮級的個個信誓旦旦地聲明,誰都不指望進步,更不會拉票拉關係。
蔚民富躺在病床上,對領導班子成員表現出如此一種團結和諧感到不勝驕傲,十分感激組織上把他調到臨界鎮工作。
他暗暗地對自己說:“不管提拔誰,隻要是我們班子裏的不從外調就行。”
他一改與洋鎮長決一高低的態度,打內心感到無比的幸福。在這樣一個班子裏,自己再辛苦,再受多大冤屈,隻要同事們相安無事,都可以不在乎。
班子裏唯有華副鎮長沒有來看他,對他連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托人說過。
華副鎮長是前任書記從改製企業中精選出來的青年企業家,從廠長到支書不到三個月,從支書到副鎮長不到一年,他跟標牌廠的錢亥興是同一批購買企業的人。據說如果不是辛亥豔,錢亥興現在至少也是個副鎮長。
錢亥興財大氣粗,買廠前一副嘴臉,買廠後又是一副嘴臉。前任書記楊勝就是因為收受他十萬元賄賂而落馬的。
華副鎮長人品好,他買的企業比標牌廠大十多倍,錢比標牌廠還少,他不害人,政治生涯一路順暢。
蔚民富心裏盤算著,莫非自己平時得罪了他嗎?論資曆他無法與洋副鎮長、沉副鎮長相比,按能力和水平,除錢多以外,他幾乎沒有一個因素能比得上班子裏的任何一個成員。莫非他自卑?但班子成員中他是最年輕的一個,年齡是優勢……
他得不出任何有說服力的結論。
幾天來,臨界鎮的中層幹部和村支書、主任、企業單位的大小幹部都顯得和平常沒有區別,平靜得很。蔚民富想,可能臨界鎮的幹部對組織上考察幹部那一套也麻木了,對政治不感興趣。自己心裏認為,老百姓對政治不感興趣也不是一件好事。
蔚民富帶著許多疑問吃藥打針。當他揣摩華副鎮長時,華副鎮長和老婆來看望他了。
華副鎮長一到先是憤憤不平,對臨界鎮的風氣頗有議論。他老婆說:“蔚鎮長是好人呀,這次你吃的冤枉大啦,我家這個人常常在家說,這樣的風氣不好啊,有的人出口就罵人,伸手就打人,真是無法無天,大多數人都對你敬佩啊。”
說著,她就從包裏拿出了預先準備好的信封,慢慢地拿著蔚民富的手說:“你是華同誌最要好的朋友,我們就不買什麼了,你要吃什麼自己買吧,買東西反而要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