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全景式的鳥瞰,是對上海空間速寫式的描繪。對初識或不識上海的朋友,或許也是一幅導遊圖吧。
描繪之外,也還有思考。《上海的鳥瞰》的作者強調,上海“是一個現代化物質文明的都會,同時是情調深長的地方”。《如此上海》的作者則針對懷著黃金夢跑到上海來的人們,強調:一千人中隻有一人是成功者,而且“那唯一的享受者,多半是這九百九十九個的血和肉供養成的”。
這都是不可忽視的提醒:觀察上海,不能隻注目其物質的繁榮,更要善於發現其內在精神的力量;不能隻看少數“成功人士”,更要看廣大普通的勞動者。正是他們,用自己的誠實的勞動,默默地支撐著上海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梁得所
一如此上海
申江的潮流,四時不停地滔蕩於黃浦灘邊,大小輪船像馬路上行人一般來往不絕,汽笛的聲音,也就一高一低、忽遠忽近的相呼應,加上江邊海關布告時刻的鍾鳴,一切複雜的聲浪,把空氣撼動了!
我們對於上海的感觸,印象最深的應是黃浦灘。因為我們旅客無論來自太平洋,大西洋,長江,珠江,或渤海,大多數由黃浦灘的碼頭,踏上上海的土地。尤其不能忘記的,將到而未到時,漸近漸清楚地望見江濱的大建築,相連峙立,仿佛並肩比高。這些洋房的麵前,蜿蜒著一條寬敞的堤岸,車馬馳逐其間。——一瞥之下,我們就確信上海是東方第一大的都會,而且在世界重要商埠當中,不出六名外。
都會,是現代人力創造的一種成績品,在東方精神主義者心目中,對於物質文明,也許表示不滿,這未嚐沒有理由。就拿上海的黃浦灘來講,堤岸雖也有幾叢樹木,可是舟車喧鬧,把鳥兒嚇得不敢棲止,天然的地土,被人工修改,完全失了本來麵目。隻見貨物上落,人事倥傯……人是感情的動物,在這個物質的環境中,感情仿佛有隱滅之憂。
其實不然,黃浦灘是一個很有詩意的地方:
車到黃浦灘的時候,東方的天上,已漸漸起了金黃色的曙光,無情的太陽不顧離人的眼淚,又要登上她的征程了。
上麵一段,就是郭沫若在《歧路》文中,寫他送妻子回日本去的光景。別離,別離,黃浦灘是多少離人臨別依依的地方!無數離人的眼淚,滴落江中往海流。多少年老的慈母,送兒子到外洋去,今生不知有無再見期;多少青春情侶,此番斷腸之後,不知千裏之外,伊人是否境變情遷;多少朋友,握手告別,雖不至於嗚咽,總覺一陣悵惘湧上心頭,不由的輕歎聚散如浮萍!
同時,黃浦灘又是一個歡遇的地方。登岸的旅客,和江岸相接迎的人,雖在烈日之下,或在陰雨中,他們都一輩子的歡容滿麵。
黃浦灘的景象,足以代表上海,使我們知道她是一個現代化物質文明的都會,同時是情調深長的地方。
二世界知名的路
上海重要馬路的定名,有一個通例,但凡南北橫線取省名,東西縱線取城名。由黃浦灘朝西直上,最大的一條路,就根據現在的首都而名為南京路。
上海之有南京路,好比中國之有上海一樣明顯。這條路名處處有人知道,一則“南京”兩字很易記(日本土話竟稱中國人做“南京樣”),二則自從五卅慘案之後,南京路在曆史地圖上劃上一條紅線,三則——根本上說——南京路是商業繁華的中心點,正如蘇梅女士作的《南京路進行曲》當中幾句話:
飛樓百丈淩霄漢,車水馬如龍,南京路繁盛誰同!
天街十丈平如砥,豈有軟紅飛。
美人如花不可數,衣香鬢影春風微。
這條路的商店,店麵裝飾很講究,寬大的玻璃櫥窗中,五光十色,什麼都有。上海的旅客,不妨在燈火燦耀的夜間,瀏覽兩旁櫥窗,足以增加美術興味和貨物見識,獲益一定不淺。
中外通商事業,使上海成為世界有數的都市。無論那一國,與異邦最多接觸的地方,必最發達,所可惜者,中國商埠之開辟,由不平等條約產生:尤其可惜的,我們經濟落後,對外營業的權利,進出比對起來,總是吃虧的。通商愈發達,我們經濟上損失愈大,與歐美日本成反比例。長此以往,倘若工業不極力發展,整個的國家就一天比一天貧窮,一年比一年困乏!這就是民生前途的隱憂。
三汽車和家庭區域
南京路之西南,由英租界的靜安寺路通善鍾路而入法租界,這一帶,是大部分外僑和華人富戶的居留地。馬路因行人稀少,愈覺寬敞。空氣也就清爽得多,尤其是深秋的黃昏。落葉逐西風,著地有聲;斜陽微弱的餘輝,把路旁兩列樹木的影子投在地麵。此處離南京路不遠,而景象竟然兩樣。
這一帶行人雖少,可是每日上工和放工的幾個時刻,千百汽車連串往來,因為西南一區,既多商家住宅,來回於家庭和辦事處之間,汽車之多,是必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