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白渡橋夜眺(1 / 1)

讓我們由遠觀到近看,進入上海的內部。

但真要進入,卻也不容易:上海太豐富,太複雜,令人眼花繚亂。我們或許可以從上海的空間進入:看幾個風景點,幾處標誌物。而且似乎還有兩個進口。

請看外灘的“外白渡橋”,萬國建築群之一的“亞細亞大樓”,請在“霞飛路”上漫步,請住進“大飯店”,請參觀“證券交易所”,請尋訪昔日的“跑馬場”——於是,你就進入了你在書本上、電影裏已經耳熟能詳的“摩登上海”。

但不要以為這就是上海的全部,還有一個普通百姓的上海。

你不可不去“城隍廟”,那裏洋溢著上海小市民的充實與滿足。

上海“茶樓”也是應該去的,那是一個重要的市民公共空間。

不走進上海“弄堂”,大概你永遠也無法理解上海百姓的日常生活、心態、情趣、人際關係,以至性格、精神。隻有在那裏,你才能聽到真正的上海“市聲”。

你更應去認真尋訪的,是上海“棚戶區”的曆史變遷。上海的城市悲歡,真正深刻的變化發生在那裏。

這樣,你也就不知不覺進入了曆史,看到了“空間”背後的“時間”。

然後,你還應該思考與追問在這上海空間、時間背後的上海社會結構,這或許是進入和理解上海的關鍵。

林微音

雖然在它的上麵在不息地行著1路、4路、6路、7路、8路、11路和12路電車,1路、9路和10路公共汽車,私人的和出差的汽車、包車、黃包車、運貨車和汽力的、人力的腳踏車,在外白渡橋的兩旁,在夜剛來到地麵不久以後,就很靜寂的。橋下的世界是另一個世界,仿佛同橋上的世界絕無關聯似的。

橋的下麵是蘇州河,而在橋的西旁的蘇州河上停著一排排的帆船。這停船的區域占著全河麵的三分之二的地位。船一排排地停在那裏,一些動靜都沒有,仿佛要永遠停下去似的。在船上,不要說人看不到,就是燈也沒有一盡——它們就這樣不聞不問地隱伏於同外界隔絕的夜的懷抱間。

而在其餘的三分之一的河麵上在忽明忽暗著,有在東奔西竄著的岸上的廣告燈的反射;從郵政局的航空郵政的廣告燈光照射下,有一座在微顫著的紅的塔橫站在二白渡橋下的河麵上。有的時候有一片黑從二白渡橋的橋洞移上了那座在微顫著的紅的塔,而在一片黑的中間有粒半明著不滅的火。待那片黑和那粒火移近外白渡橋下,才看到有一個人站在那小船的一端,手中執著一支竹竿,在向左一點,向右一點。

在四川路橋上所行過的公共汽車和無軌電車,遠望去仿佛隻是三四盞燈在那裏穿射。而在二白渡橋上是冷清清的,隻有在它的北堍常有一盞燈,兩盞燈,在從那黑暗中馳過來。

在外白渡橋的西南的一角,兒童園似乎已隨同那在白天在其中跳著躍著的兒童們處於安眠的狀態,在它的東南角的外灘花園也似乎並不怎樣清醒,仿佛有些倦得隻想睡的樣子,雖然在園中的光是明朗的。那光是站在一支支的杆子的頂上的電燈,可是由於那燈的白殼的罩,看來好像是瓦斯燈,因此那花園看來好像是一幅19世紀的風景畫。

從蘇州河的出口望到黃浦江中,隻見那裏密布著一粒粒的小火,仿佛是一顆顆的星:有的是恒星,盡不動地站在那裏,仿佛連身都不想轉一個;有的是行星,在不停地,雖然遲緩地,向這個方向,或者那個方向,前進。那在前進的火,因為光是很微弱的,而且又行動得那樣慢,仿佛是六月十八夜西湖的遠處湖麵上的荷花燈,在隨著微風輕移。

在橋的左邊是靜,在橋的右邊也是靜,而在橋的中間卻在那樣地熱鬧著,除了各式的車輛和各式的行人以外,還有西洋的和東洋的少婦在邀請走著的、站著的男子到她們的家裏去作一次小小的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