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我想狠狠地報複你,可是真的很奇怪。每次看到你,我就把什麼都忘了。忘了曾經多麼痛苦,忘了自己多麼恨你,忘了報仇雪恨。隻要你在,好像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什麼都可以放棄。”

說完這些話,他把頭埋在我頸窩上,低低的聲音,幽回婉轉地蕩在無邊的黑暗中,無限哀戚,“別再離開我,求求你,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我閉上眼睛,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在白色的床單上,一滴一滴地墜落,無聲無息。如果可以,我寧願時間永遠停駐,我們是不是可以一夜白頭,永不分離?

可人活在這世上,偏偏就是如此。有些人,有些事,行差踏錯,萬劫不複。誰能追得回歲月,跑得過時間?我們都不是神仙。

“司夜,你恨我?”我問。

他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別跟我討論這個,我恨不得你去死。”

我輕笑,抬起手輕輕撫過他的眼睛,輕柔的聲音飄在空氣中,仿佛帶了某種無言的魔力。

“旋司夜,你恨軒轅凝夕,恨她惡意地欺騙和無情地背叛,恨她兩次將你置於死地。她就在你麵前,你為什麼不殺了她?”

“我為什麼不殺她?”他喃喃地重複著,聲音木訥,目光飄散迷離。

“是的,殺了她!殺了那個令你痛徹心扉的人。用這把流光刺穿她的胸膛,用背叛者的血液來清洗你的仇恨。她死了,你就不會再有痛苦,不會再有悲傷,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嗎?”

我把放在床頭的流光遞到他手裏,他的眼神已經呆滯,木然地接過了流光。

“旋司夜,殺了她!這很簡單,隻要一下,你就可以解脫了。殺了她……”

在我魔魅聲音的誘惑下,他握著流光的手慢慢地舉了起來,對準了我的胸口……

我笑了,很快,一切就可以真的結束了。

就在流光要刺進我心髒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驟然清晰。他立刻扔掉了那把流光,好像它是洪水猛獸。然後驚駭地望著我,臉上的表情震驚無比。

果然,還是不行,明明隻差一點就成功了,依然功敗垂成。我在心中默默歎了一口氣。

照常理推斷,人在最脆弱時心理的防線最低,看來這並不包括旋司夜,他的意誌力強於常人太多。

“嗬嗬,你好,你可真好。竟然催眠讓我殺你,你可算是空前絕後了。”恢複常態的人狂笑不止,扯著我的頭發輕聲問,“下毒,偷襲,欺騙,現在連催眠術都用上了。你還有什麼本事是我不知道的?現在盡管使出來,否則,你以後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機會。”

他的聲音很輕,手卻強悍有力,我忍著頭皮上的劇痛虛弱地說:“你要麼殺我,要麼放我,隻要你留著我,你就不會有一天好日子過。”

“你……”他剛想說什麼,門外卻傳來了腳步聲。

“盟主,皇北月帶人來了。”

我輕笑,我知道,隻要北月活著,他就一定會來。

“好樣的,還是被你等到了。”他貼近看我,目光仿佛摻了冰,“你不要以為他來了,你就可以逃出我的手掌心。我這次就要他來得了,回不去……”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我手裏的刀刃已經逼上了他的喉嚨。他看了看扔在地上那把流光,冷笑道:“原來你在這間臥室藏了不止一把匕首,凝夕,你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

“司夜,老鼠被逼急了,也會咬一口。我隻想離開,不要再逼我。”

“我隻怕你走不出去。”

我笑了,“那我們就試試看。”

手上略一用力,鋒利的刀刃嵌進了他的肉裏。我知道這很疼,可是如果我今天走不掉,他以後會更疼。

我們走出臥室,他等候在門外的手下,看到我們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讓開!”我厲聲嗬斥道。

就在這時,突如其來的爆炸聲震耳欲聾。屋外火光衝天,大地震顫。強大的氣流震碎了玻璃,滾滾熱浪奔襲而來,仿佛能聞到皮膚燒灼的味道。

眼前的情景將我牢牢震懾在原地,這難道是……

“我說過,我要讓他來得了,回不去。你真的以為我撤掉了所有的埋伏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天真?”

我滿臉驚恐地看著他。跳動的火光映出一張宛如惡魔的臉,那張臉嘲笑道:“你以為,隻有你會騙人,我就不會嗎?”

我的手控製不住地發抖,終於驚叫出聲:“不……北月!”

後頸被人重擊一下,我眼前一黑,整個人倒了下去。還沒著地,就落入一副冰冷的臂彎裏。抱著我的男人絕望而痛苦的哀嘯著:“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這麼做。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我很想知道,還不夠嗎?他還想做什麼?可是,全身軟趴趴的沒有一點力氣,身邊的世界一片黑暗,很快,消失了。

耳邊的哀嘯久久不絕,回蕩在無邊的黑暗中,回蕩在冰冷的天地裏,仿佛某種喻示,喻示了一個男人的窮途末路,喻示了一場無可奈何,卻又無法挽回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