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說:“喪心病狂不是沒有感情,隻是喪失了理性。而你正好相反,凡事都從自己的利益出發,極端的利己主義。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失去理性的人,而是除了理性之外什麼都沒有的人,喪失了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線,就是沒有人性,你就是這種人。”

龍非池看著眼前這張年輕而無謂的臉,姣好的麵容並非不美麗,卻勾起了他淡淡的悲傷。在飛龍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覺得她像一個人,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裏像。或許,像的隻是那種“初見”的感覺。

那時她正站在台上跳舞,妝容豔麗,姿態妖嬈,顧盼神飛。

龍非池的視線穿過酒吧幽暗的燈光和曖昧的空氣,與她的視線交接在一處。她知道他是誰,卻沒有避開。

或許就在那一刻,很多事情都已注定。

龍非池聽說過父母當年的故事,雖然很多細節因當事人不在身邊和年代久遠早已無法考證,可是那些至關重要的場景,那些驚心動魄的情節卻曾經在他心中被幻想過無數次。

他不知道當年的父親看到台上的母親時心裏究竟在想什麼,卻很明白,有些東西注定不會為他所有。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有時會讓他感到焦躁,直到遇見她,這個在他的王國裏、在他的手底下、在他的指縫間卑微求生的女人,那些被壓抑在黑暗中不斷膨脹的焦躁終於找到了出口。

想了解她的底細是太容易的事,稍加打聽他便知道,她是個孤兒,跟著同一個孤兒院長大的男孩一起來到這座城市,身無分文,舉目無親,在城市裏流浪了很久才經人介紹進入飛龍工作。這裏是他們目前唯一的經濟來源,男孩在做保安,女孩在酒吧跳舞,兩個人住在一起,是親密的男女朋友關係。

至於親密到什麼程度?據說,女的曾經為男的打過胎,不是因為兩個人不想結婚,實在是太窮結不了婚也養不起孩子,隻能犧牲一個無辜的小生命。

龍非池站在飛龍最頂層的落地窗邊,看著腳下川流不息的車河,頭頂是無盡的夜空、孤獨的宇宙和浩瀚的星海。街市繁華,人們奔忙趕路,各行其是,獨獨落了他。

每當寂寞的時候,他總是會想起母親的臉,想起他的妹妹——龍曉芸。

年少時,他曾經無數次試圖在妹妹身上找到母親年輕時的影子,結果卻是失望。曉芸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和多愁善感,也繼承了父親的英氣和咄咄逼人。

她不符合他對那個世界的幻想,一個純粹的,完整的,沒有一絲雜質的,溫暖而曖昧的,隻為一個人而存在的幻想。

就在那晚,龍非池決定對那個女孩展開追求,而在做這個決定之前,他其實連她的名字都不太清楚。隻是隱約記得她姓莫,至於她叫什麼,似乎沒那麼重要,而他之後的求愛之路,也並非一馬平川。

那個姓莫的女孩對他很戒備,他約她出去、接她下班、送她禮物,通通被她拒絕。她對他的態度禮貌而疏離,他是龍天佑的兒子,飛龍的老板,在這個城市的地位舉足輕重,犯下的罪惡更是罄竹難書,這些她早有耳聞。

隻是她沒想到,那個傳聞中的龍非池居然是這樣一個人。他年輕英俊,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從頭到腳一絲不苟,高貴體麵得如同一個貴族公子。更難得的是,無論她怎麼拒絕他,甚至不太禮貌地對待他,他都冷靜而克製,從來沒有半點越軌或暴力的行為。

這樣一個男人,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十惡不赦之徒。

可是坊間卻流傳著另一種說法——龍家的男人都是人物,但寧得罪十個龍天佑,也不要得罪一個龍非池。

這些傳言讓她心生忌憚,有時又忍不住想,喜歡他的女人那麼多,他不缺女人,為什麼單單對她另眼相看?

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非凡的魅力,她不難看,可是還沒漂亮到讓人看一眼就魂飛魄散的地步。

可是他在飛龍看她跳舞的時候,眼神是那麼的專注,專注到好像她就是世界的核心,整個天下就隻為她而存在。

每次想起這些,她都有一種迷茫的不真實感。畢竟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最大的驚喜莫過於跟你完全沒有交集的人,居然喜歡上了你。

但女人天性的直覺卻又告訴她,這個男人是一劑毒藥。如果說誘惑是一門藝術,沒有人比他更深諳此道。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隻有貪心不足的蠢貨。她知道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且不說與男友多年相濡以沫的感情仍在,即便兩個人已經分道揚鑣,她也不想因為一時的歡愉而做出讓自己後悔一生的選擇。

當她把自己的想法坦白地對龍非池說的時候,龍非池並沒有太大的失望,似乎對這個結果不算滿意,但是也沒有表現出不滿意。

他微笑著祝她未來一切都好,如同一個多年的摯友,並且向她保證,她跟男友的工作和生活不會因為這件事受到任何影響,還很紳士地對她說,如果以後有什麼困難可以隨時來找他,他非常樂意效勞。

她聽到如此說法,心裏有淡淡的失落,可是一塊大石終於落下,她再也不用為渺不可知的未來戰戰兢兢。

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說龍非池大度,被一個小舞女掃了麵子,居然還可以如此高抬貴手。

龍非池聽說後隻是笑,然後打通了曉芸的電話,問在北京上大學的她暑假要不要來跟他一起過。

至於這段感情,對他而言不過是冬天玻璃上的霧氣,冰冷而脆弱,用手輕輕一抹,便消失無蹤。

就在那天,當她手足無措地站在他麵前向他坦言一切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記清她的名字。

他看著辦公桌上他們一家人的照片,或許,他隻是太寂寞。

許多年之後,當龍非池想起當年的往事,總是忍不住想,如果所有的機緣就此而止,或許對他們所有人都是一種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