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猶未了,卻聽另一人已自接道:“細佬,咪吵得咁巴閉好嗎?人咁多,吵生曬作乜哇?”
雲中程目光中滿含詢問之意,向他爹爹望了一眼。雲謙含笑低語道:“人多耳雜,此人叫他兄弟不要亂吵。”
隻聽第三人道:“大佬,我聽佢自報姓名,晤知係唔係叫作卓長卿。呢條靚仔年紀輕輕,又無聲名,點解武功咁犀利呀?”
雲謙濃眉一揚,沉聲道:“此三人所遇少年,果然便是長卿賢侄,不知他此刻在哪裏?”
隻聽最先發話之人突地冷笑一聲,道:“武功犀利又有乜用,一陣間佢如果撞著山上嗰班友仔,咪係一樣要倒黴,隻怕連屍骨都無人收呢!”
雲中程見到這三人奇異的形狀,聽到這三人奇異的言語,心中不由自主地大生好奇之心,方待再問他爹爹這三人此刻所說之語是何意思,哪知雲謙突地低叱一聲,道:“走!”匆匆拋下一錠碎銀,長身離桌而去。
雲中程既驚又奇,愕了一愕,跟在雲謙身後,奔出店外。
隻見雲謙銀須飄動,大步而行,三腳兩步,走到街口,一腳跨上一輛停在街邊的馬車,連叱快走。
馬車夫亦是驚奇交集。雲謙又自掏出一錠銀子,塞進他的手掌,沉聲道:“天目山去!”
燦耀的白銀,封住了馬車夫的嘴,也壓下了他的驚奇之心,等到雲中程趕到車上,車馬已自啟行,片刻便駛出城外。
雲中程側目望去,隻見他爹爹麵色凝重,濃眉深皺,心中納悶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問道:“方才那人說的究竟是什麼?怎會令爹爹如此驚慌?”
雲謙長歎一聲道:“你長卿弟孤身闖入虎穴,隻怕有險。唉,卓大哥對我恩深如海,我若不能為他保全後代,焉有顏麵見故人於地下?”
雲中程劍眉皺處,不再言語。隻聽車聲轆轆,蹄聲得得,車馬趲行甚急,雲中程雖已成家立業,且已名動江湖,但在嚴父之前,卻仍不敢多言。探首自車窗外望,突然驚喚一聲,脫口道:“光天化日之下,怎的有如此多夜行人在道路之上行走?”
雲謙目光動處,隻見數十個黑衣勁裝、滿身夜行衣服的大漢,沿著官道之旁,一個接著一個,默然而行,麵上既不快樂,也不憂鬱,不禁微皺濃眉,詫聲說道:“這些漢子定是某一幫派門下……”
車行甚急,說話之間,已將那一行幾達十數丈的行列走過,突地瞥見行列之尾,一架鬆木架成的搭床之上,僵臥著一個幹枯瘦小的黑衣人,麵目依稀望去,竟似喬遷,不禁失聲道:“喬遷!”
伸手一推車門,唰地掠下車去。雲中程低叱一聲:“停車!”
隨之掠下。
雲謙微一起落,便已追及抬床而行的大漢,口中厲叱一聲,一把扯著他的後襟。那大漢大驚之下,轉首喝道:“朋友,你這是幹什麼?”
雲謙從來血性過人,一生行事,俱都稍嫌莽撞,臨到老來,卻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此刻一眼瞥見喬遷全身僵木,麵如金紙,似是受了極重的內傷,心中但覺一股怒氣上湧,厲叱道:“誰是你的朋友!”
手腕一抖,那大漢雖然身強力壯,卻怎禁得起這般武林高手慍怒之下的腕力,手腕一鬆,驚呼了一聲,仰天倒下。
這一聲驚呼,立刻由行列之尾,傳到行列之頭。那大漢雖已仰天跌倒,但卻未受傷,雙肘一挺,挺腰立起,怒目圓睜,忽然一掌,向雲謙麵門擊去,但拳到中途,耳邊隻聽一聲厲叱:“鼠輩你敢!”
肋下突地一麻,全身力氣,俱都消失無影,竟又撲地跌倒。
本自有如長蛇般的一條行列,列首已向後圈了回來,刹那之間,便已將雲氏父子圍在核心。雲謙沉聲道:“中程,你且先看看喬大哥的傷勢。”
突然轉身過來,厲叱:“你等是何人門下?”
這一聲厲叱,直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圍在四周的數十個黑衣大漢,竟都被他的氣度所懾,再無一人敢踏前一步。
多臂神劍雙臂斜分,雙拳緊握,目光如電,須發皆張,睥睨四顧一眼,心中豪情頓生,似乎又回複到多年前叱吒江湖的情況。要知雲謙近年雖已閉門家居,但武功卻未嚐一日拋下,正是老驥伏櫪,其誌仍在千裏,此刻見到這班漢子的畏縮之態,憶及自己當年的英風豪氣,不禁縱聲狂笑起來。
突見黑衣漢子叢中,挺胸走出一條大漢。雲謙笑聲倏頓,目光一凜,向前連踏三步,厲聲道:“你等是何人門下,難道連老夫都不認識麼?”
目光一轉,不等那漢子接口,又道:“喬遷身中何傷,被何許人所傷,快些據實說來,否則……哼!哼!”
“否則”兩字出口之後,他隻覺下麵之言語,若是說得太過狠辣,便失了身份,若是說得太過平常,又不足以令人懾怕。心念數轉,隻得以兩聲冷哼,結束了自己的話。
哪知那漢子身軀挺得筆直,微微抱拳一禮,朗聲說道:“在下唐義,老前輩高姓大名,在下不敢動問,但想請問一句,老前輩與這喬遷究竟有何關係?”
多臂神劍濃眉一軒,沉聲喝道:“喬遷乃以父執輩尊我,老夫亦以子侄般照顧他。喬遷此番身受重傷……”
唐義突然驚呼一聲,接口說道:“老前輩可是人稱多臂神劍的雲大俠?”
雲謙反而一呆,沉吟半晌,方道:“你怎會認得老夫!”
唐義肅然道:“蕪湖雲門,父子雙俠,名滿天下。在下雖然愚昧,但見了老前輩的神態,聽了老前輩的言語,亦可猜出幾分。”
雲謙鼻中“嗯”了一聲,突又問道:“你是何人門下,你叫什麼?”
唐義心中暗道:“多臂神劍當真老了,我方才自報姓名,他此刻卻已忘記。”
但口中卻肅然道:“在下唐義,乃蜀中唐氏門人!”